珠釵在手,落瓷對上空青看過來的眼睛。那漆黑的深邃裏是她從曾察覺的溫柔繾綣,眸光深處還有他未來得及掩飾的一絲痛楚與掙紮。心口跳得飛快,落瓷隻有緊緊握著手中的珠釵來平複自己。
落瓷想說點什麼,張張口卻不知道要怎麼說,腦中如煙花暫放,絢爛奪目,卻也嘈雜紛亂。平日的伶牙俐齒全都不見了去。
兩個人,一個在門裏傻傻站著,一個在門外癡癡望著,都沒有了言語。
空青抬頭看天。今夜有風,一團一團的雲慢慢浮動。半月已向西移。
垂眸不再看門裏那個似乎被他嚇著的人,空青說:“回去吧。”又說:“藥橙下午發信來說就在附近城鎮置辦藥材,你若介意,明日屬下讓她來護送您回去。”
說著便要走。落瓷心中一急,脫口道:“不許走!”
空青向來是聽她話的,又停住了腳步。
落瓷心口起伏,急急地說:“你就這麼走了?”
“我……我今晚會守在這裏的,你安心睡。”空青低眉順目,語調平平,就像個真真的奴才。“明日藥橙來了,我再走。”
“明日……明日也不許走。”
空青終於抬起頭來,眸中閃過詫異,卻也未有言語。
落瓷心中又酸又甜,怎麼就是這麼個呆子。她將燕子令牌舉到空青眼前,問道:“如今燕子令在我手中,我便是形同燕子樓的主人嘍?”
“是。”
“既是如此,你這位前主人呢?”
“一樓哪能容二主,我自是不會再插手樓中事務。”
“那好,”落瓷頰邊含笑,語帶嬌嗔:“我便是燕子樓的唯一主人,你也自當聽從我調遣。我的第一條命令嘛,便是你哪裏也不許去。得一直留在我身邊保護我。”
“好。”他總是無法拒絕她的。
落瓷迷迷糊糊的睡了一覺,卻一點也不困頓。夢裏似乎都帶著飴糖的味道,甜絲絲的。
醒來藥橙已經到了,她端水進來給落瓷洗臉,又與她梳頭。嘴中抱怨:“空青昨日半夜飛鴿與我說今晨他有要事離開,我馬不停蹄地趕了過來,他卻又說不走了,要不是知道他的性子,我隻當他在消遣我呢。”
落瓷是有些心虛的,幹笑了兩聲。
藥橙手巧,梳通了頭發理順發帶要給落瓷束發。落瓷將袖子裏攏著的珠釵取出遞過去:“今日著女裝,戴這個吧。”
藥橙並未多想,讚歎道:“好精巧的釵子。”
“誰說不是呢。”
藥橙手上不停,問:“咱們吃過早飯便回嘉興麼?”
“嘉興?不,今日不回去。”
“可是空青……”
“空青說要回去的?他這幾天趕路腦子趕出了毛病。”落瓷毫不猶豫地甩鍋出去。
藥橙□□:“我還有好幾車的藥材沒有清理呢。”語氣中滿是對空青的憤懣。
“那你便先回去吧,這邊風景不錯,難得清閑,我再留兩天。”落瓷對她一點也不留戀。
“那我可真走了……”
“去吧去吧,趁著天兒還不熱!”
“……”落瓷趕人的態度太明顯。
藥橙期期艾艾地離開了。
落瓷在屋裏又收拾片刻方才出門,空青一如既往地侯在門外。
行囊簡陋,落瓷雖是帶了一套女裝,以備不時之需,卻是沒有帶首飾的。發間就隻有空青昨日送來的珠釵。耳邊也空當當的。
殺手的眼,是如何的利。落瓷方一出門空青便看到了她頭上孤零零的釵子。
“可好看?”
空青自然是說好看的,可卻再也沒有別的話了。
落瓷見他仍是那木楞楞的樣子,又是氣惱又是好笑。等了半響他還是無話,一跺腳率先下了樓。嗔他一句:“呆子!”平日裏的穩重全然不見。
落瓷在大堂挑了個靠窗的桌子落座,店家很快就將早點送了上來。兩人默默地吃完。
落瓷能夠感覺到空青的眼神不時往她發間瞄,但還是沒有其他話。她索性在他放下筷子後問他:“你便不問問我為何要強留你下來?”
“不是強留。”
“哈?”
空青又說:“不論你說什麼,我總是要給你辦到的。”他放在腿上的手卻是捏得死緊。
這話讓落瓷心疼得很,眼眶發酸。這人是抱著怎樣一種絕望的心情陪在她身邊啊,怎麼就不多為他自己想一想。
便也不忍心再逗他,伸手在他疑惑驚訝的眼神中拿過放在腿上的手,一根根將那緊握的手指掰開。空青在落瓷捉他手的時候便下意識鬆了力道,好讓落瓷掰得容易。
落瓷將自己的手放到空青攤開的手中。略帶羞澀,頰邊飛出一抹薄紅。她道:“這你可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