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來之,則安之。
在船上過完第一夜後,娉婷就開始實踐這六個字了。
穿著船老大為她準備的船家女的衣服,卻在船上做著大夫的事。從廚子到船老大,她都挨個給看了病,從老毛病到新傷痛,一個個都開了方子給了醫囑。
這一船人都明白這不是尋常女子,甚至也不是尋常大夫,但沒有一個人開口去問。
主子不說的事就不能問,這是在八號商船上做事最基本的規矩。
他們甚至沒人問娉婷的名字。
船上就這麼一個女人,他們就喊她“姑娘”。
娉婷給這些人看病不全是因為閑在船上沒事做,而是隻要閑著,那空前的悲傷就會湧上心口,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這種時候,忙,總是比閑著好受。
因為有的忙,白天還算好過。
但到了夜裏,一個人靜靜躺在艙裏的時候,江風江浪就把哀傷愁緒又推送到了眼前。
這一夜也是一樣。
一樣握著那塊玉,一樣輾轉難眠。
一樣聽著江風卷浪。
但今夜的風浪聽起來似與前幾日有些不同。
像是準備靠岸的聲響。
湘贛邊境,算起來今日差不多是該到了。
子韋隻說不要她在這裏下船,那到甲板上透透氣,看看江岸夜景也好。
反正是睡不著。
把玉收好,娉婷走去了甲板。
果然是要靠岸了。
離岸就隻有幾米之遙。
靠的卻不是碼頭。
夜已深了,站在甲板上能依稀望到遠處的萬家燈火,但顯然這靠岸之處是選在了一片荒郊,昏暗得不見一星火光。
“姑娘,”看到娉婷站在甲板上,一個船工趕緊走了過來,“夜裏風大,您還是回去歇著吧。”
娉婷對這個與她年紀相差無幾的年輕船工笑了笑,道:“我睡不著,出來透透氣。現在靠岸是要卸貨了嗎?怎麼沒有看到接貨的人呀?”
船工皺起了眉頭,向岸上看了看,“隻是停靠一陣做些準備……姑娘,您還是回去吧,一會兒忙亂起來別磕碰了您。”
娉婷在船上為這些船工清理了不少傷口,他口中的磕碰是個什麼程度娉婷還是清楚的,便點了點頭,“那我就不在這兒礙事了,你們也小心一些。你肩上的瘀傷才剛見好,搬運的時候當心點兒。”
“謝謝姑娘。”
看著自己不走那船工也不肯放心去忙活,娉婷便轉身回去了。
本就睡不著,這一走動愈發沒了睡意,再加上船裏船外人來人往的嘈雜響動,娉婷幹脆也不回房間去,就在船艙裏漫無目的地走著。
沈家生意場上的事她是向來沒有什麼興趣,知道就知道,不知道的也不會去問,關於八號商船的故事她自然是一無所知的。
子韋交代她時說到這船是給南軍運軍火的,當時她也覺得驚異,但當時心境下並沒有深究。現在漫步在八號商船的船艙裏,子韋的話又重回耳畔,娉婷不禁把那些疑問又拉回到了眼前。
走著想著,娉婷不由自主地就走到了貨艙門口。
站在貨艙門口,娉婷倏然覺得哪裏有點兒不妥。
前幾日雖並沒有留心,但也隱約記得這貨艙門口總是有兩三個船工值守的。
此時竟空無一人。
對麵值班的小房間也是空的。
軍火。
一絲不祥剛在心裏閃現,就被一陣槍響印證了。
殺聲四起。
還沒來得及從驚愕中定下神來,便聽到一隊腳步聲向這邊跑來。
已來不及往遠處跑,娉婷趕忙躲進值班室,把門關上。
留了個小縫。
“快!快點兒!……”
凶煞的聲音摻在咚咚作響的腳步聲中傳來。
透過門縫看著,一群水匪模樣的人粗暴地破開艙門,把一個個箱子往外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