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請他們坐,因為他們往往不會坐下說話。
也不必給他們看茶,因為他們大都是連在自己家裏喝茶都會再三小心的人。
聽他們把話說完就行了。
不過,這次林莫然的來意顯然是與以往有別。
“莫然即將離開金陵,在貴府叨擾多時,特來向夫人道別。”
辭別。
白英華倒也沒覺得意外。
水落石出,塵埃既定,本就是該道別的時候了。
親手養育二十餘年的兒子尚且一拜而別,莫說一個無牽無連的外人。
白英華輕點頭。
對林莫然,道一句“保重”於情於理本已足夠,白英華卻對這個已不陌生的陌生人多說了幾句。
“世代行醫之家,必是積德無數,足以蔭庇後人。”白英華清清淡淡,卻話有餘味地道,“但若後人不惜褔蔭,遲早會揮霍殆盡。便是不及報應在自己身上,也會報應到後世子孫的身上。”
林莫然聽得出,這話既是說給他的,也是說給她自己的。
“謝夫人教誨,莫然謹記。”
白英華又是點頭。
“為家中二老保重自己。”說罷,白英華便把目光埋進了賬目裏,“行路小心,不送了。”
碼頭。
這是個見慣往來的地方。
往來的江水帶著往來的船隻。
往來的船隻載著往來的人。
往來的人裝著往來的悲喜。
一切從這裏開始,又從這裏結束。
和來時一樣,兩人都是一副與往常不同的裝扮。
江天媛一襲南京城大家千金的明麗裝束,林莫然則是換成時下歐洲上流社會的模樣。
這般在大街上極為醒目的裝扮對這艘滿載富商政要的遠航客輪而言遠算不得什麼。
兩人隨著人流登上甲板,很快就模糊在了珠光寶氣中。
離近了還能看到站在對碼頭上親人揮別的人群之後的兩人那若有所思的神情。
但在江淮所站的距離,隻能依稀辨出兩個熟悉的影子。
就這麼一個人一匹馬,默默遠遠看著。
今天此時,他不是身負鏟除亂黨重任的北洋軍將領,不著軍裝,不帶刀槍,不騎戰馬。
隻是個尋常的送行之人。
隻是近前揮別的人們高喊著“再見”,而他在遠遠地默道“永別”。
汽笛聲響,客輪緩緩起錨。
隨著船身緩緩離岸,碼頭上送行的人群漸漸向四方散去。
送別總有結束的一刻,無論離開的人和留下的人,總要繼續自己的日子。
無論是什麼樣的日子。
策馬,揚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