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紅日西斜,整個沈府大宅被餘輝映照得愈發堂皇。
作為江南屈指可數的富貴人家,沈府的宅子自然建得大方氣派,但真正住在裏麵才知道,讓人有堂皇之感的絕不隻是這宅子的外觀。
眼下這黃昏時候,小戶人家的房屋裏早已一片昏暗,不點燈燭就什麼都做不了。
但在采光絕佳的沈府大宅,哪怕隻是安瀾園的一間客房,江天媛依然能借著夕陽餘暉把試管裏的變化看得一清二楚。
下午子瀟把一盅湯藥,一份藥方和她留在郭元平在學堂住所裏的化學儀器箱一並送到這裏來,隻說要她幫忙檢驗成分就匆匆離開了。
雖然是成分複雜的中藥湯劑,但隻要按照程序花些時間還是能檢驗出來的。
但人心就不一定了。
無論科學發達到什麼程度,最頂級的化學家用最頂級的儀器和技術也無法檢驗出一個人的心裏到底有些什麼成分。
如果可以,江天媛眼下最想把子瀟的思緒塞進她的試管裏加點試劑好好檢驗一下。
她分明看出來他是有話想說的,可她從水榭回來等到現在,那些話始終沒從他嘴裏吐出來。
而眼下,她能做的也隻有檢驗手裏的湯藥。
林莫然之前多多少少提過關於子軒病情的事,加之她自己聽到看到的蛛絲馬跡,這藥被送來這兒的原因她還是能猜到七八成的。
把一道試劑滴進試管裏,在漸弱的夕陽光輝中震蕩了幾下,江天媛微蹙著眉頭捉筆在演算紙上寫了幾筆。
再抬頭時,熟悉的腳步聲夾帶著清晰的疲憊感傳進偌大的屋宇中。
雖隻是間普通的客房,但隻一個女人住在這裏到底是顯得太大太空了。
等子瀟走進房來時,江天媛已把屋裏的燈挑亮了。
明亮的燈火照在那一桌淩亂的儀器上,試管裏的桔紅色顯得愈發詭異起來。
“怎麼樣?”子瀟進門便問,“驗出什麼了?”
江天媛把手裏的試管放回管架上,拿起架子上的另一個試管似是漫不經心地震蕩著,“你想讓我驗出什麼來?”
子瀟很坦白很幹脆地道:“不知道。”
江天媛苦笑了一聲,看著試管搖頭。
她就知道是這句話。
子瀟補道:“林莫然讓送到你這來的,我怎麼知道……”
聽到這句,江天媛微微詫異,震蕩試管的手停了下來,抬起頭看向子瀟,“也就是說,沈二爺這是在聽林莫然的吩咐辦事了?”
子瀟聽出江天媛語氣裏的調笑,陰沉下臉色道:“隨便你說什麼,我就要一個結論。”
看子瀟並沒有任何玩笑的心情,江天媛把手裏的試管與其他所有試管一起並排放到試管架上,對子瀟道,“結論都在這兒了。”
在國外的時候有關化學的東西他也學過一些,但這些顯然超出他的能力範圍了。
子瀟蹙眉看著那一排盛著花花綠綠溶液的試管,“什麼意思?”
江天媛不察地蹙了蹙眉,轉瞬恢複平靜,用毋庸置疑卻略帶冷意的聲音道:“這些是檢驗湯藥中所寫藥物種類及大概含量的實驗,比對藥方,有兩種藥用量是異常的。延胡索和苦杏仁,實驗反應裏這兩種藥用量明顯超過了藥方所書。
都是最普通的藥材。
“這代表什麼?”
江天媛把桌上的兩張紙遞給子瀟,“這是實驗的相關記錄。剩下的事你得去找林莫然了。”
子瀟似乎並沒注意到江天媛神情裏的異樣,接過那兩張紙就往屋外走。
“子瀟。”
江天媛靜靜定定的聲音從身後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