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三竿,周致城站在江淮麵前時滿臉疲憊之色,眼睛裏帶著血絲,軍裝和皮靴上也都蒙了一層灰,對於一個軍人來說這明顯是經過了幾個徹夜未眠還有幾日奔忙的樣子。
事實上,自打江淮的隊伍進了南京,周致城還沒有躺在床上睡過一覺。
甚至他現在還不清楚自己的房間在哪兒。
這幾天來的休息都是在正常人不會頻繁往來的地方草草完成的,比如樹上,屋頂上,軍火庫裏。
每辦完一件事回到督軍府,一準還有下一件等著他。
這樣的日子他已經習慣了,但是是在戰場上習慣了,打起仗來幾個通宵不合眼是很正常的事情,可在這樣太平繁華的地方他實在想不通怎麼還會有這麼多的破事。
想不通歸想不通,周致城還是沒有絲毫抱怨。
他很清楚,在督軍府裏不是誰都能有這樣奔忙的資格。
每次他拖著疲憊的身子回來時總會遇到其他幾個江淮手下的軍官,他清楚地看到,那些與他年紀相仿的軍官眼中絲毫沒有同情,反而是掩飾不住的嫉妒。
疲憊,在這裏是一種榮耀。
因為這裏所有人都知道,這是個不養閑人的世道。
尤其對於他們這樣的人。
所以,站在江淮麵前,周致城雖已掩飾不了疲憊,但仍強打起精神,筆挺地向江淮行了個禮。
江淮正在批一份文件,頭也不抬,足足晾了周致城一刻鍾,才不緊不慢地在文件最後簽了個字,轉手遞給候在一邊的小兵。
待房門再次被關上,江淮才示意周致城說話。
周致城微頷首道:“大人,這批軍火已全部分派到各駐地,夜間完成,一切順利。”
江淮點了點頭,“還有多少?”
周致城答道:“五批。”
江淮道:“走水路的呢?”
周致城道:“有兩批。”
江淮端起手邊已微涼的茶,淺淺呷了一口,道:“剩下這幾批全走水路吧。”
周致城一驚,“大人,這太冒險了。那晚我帶人接貨的時候正好撞見沈子瀟,我雖然搪塞過去了,但我感覺得到他是有所懷疑的。”
江淮笑著搖頭,“你啊……萬事小心不是壞事,可是你真覺得他會去搜查自己家的商船嗎?”
周致城頷首道:“大人,沈夫人特別叮囑過在下,沈家八號商船代運軍火的事隻能與她或白雨澤聯係,我感覺沈子瀟恐怕不知道沈家還在做這麼一項生意。否則,無論從哪一個方麵來看,沈子瀟都是沈家出麵做這項生意的最佳人選。”
笑意在江淮棱角分明的臉上隱去,他知道周致城說的是實情。
沈家這項生意是他見過最簡單也最不簡單的。這艘八號商船自戰火蔓延到南方起就多運了這麼一樣東西,不管是北洋軍還是革命黨,或是江湖草莽,隻要出得起價錢,就能通過這艘船把成批的軍火神不知鬼不覺地運到長江沿岸各港口。
不用道出名姓,不用說出東西來曆與用途,隻談貨量與運價。
這對兵對匪都是極大的便利,沒人願意,也沒人敢去動這八號商船。
因為誰也不確定這船上的貨是哪家的。
與其混亂中砸了自家貨物,每家都更願意暗中保護這艘商船。
所以一直平安無事。
江淮不知前任督軍的軍火有沒有通過沈家商船,但他知道有這麼個渠道之後毫不猶豫地讓周致城去與沈家聯絡了。
眼下往南運送軍火,沒有比這個更安全的了。
至於這項生意是沈家的誰在管著,江淮之前卻是沒有多想過。
“你有什麼話就說出來。”
周致城略一猶豫,揚起了目光,“卑職始終覺得沈子瀟大有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