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清微頷首,又道了聲“阿彌陀佛”。
子軒看著寂清,靜靜地道:“我能不能做和你一樣的人?”
寂清一怔,不解地看向子軒,“和貧僧一樣的人?”
子軒點頭,指了指寂清手上的佛珠,“和你一樣,活在紅塵之外。”
寂清這才明白子軒是想要出家,忙道:“萬萬不可。”
子軒牽起一絲苦笑,“你說佛渡有緣人,我有心向佛,為何不可?”
寂清那一句“萬萬不可”是不假思索脫口而出的,此時被子軒一問,想了一陣才道:“敢問施主,為何出家?”
子軒沉聲道:“我隻要還是塵世裏的人,靈玉就不會是最後一個因我而死的,你明白嗎?”
寂清搖了搖頭。
子軒輕歎,道:“我若還是沈家的大少爺,就難保哪天不會出現第二個大少奶奶,像我這樣熬日子的人沒辦法對妻子的未來負責,從靈玉身上就看得很清楚,我娶了誰都是害人害己的……我若不娶妻,那就有更多的人覬覦這個位子,就有更多的人因我而生出惡念,做出惡行,就算今天薔薇沒有犯下這樣的事,這樣的事也早晚會發生……我既答應了留著這條命,那除了進入空門,我還有別的辦法擺脫這樣的宿命嗎?”
寂清微蹙眉。
低頭斟了兩杯茶,寂清把一杯放到了子軒麵前。
氤氳的熱氣緩緩上升,到半空中漸漸消散。
輕輕搖了搖頭,寂清道:“施主要尋求解脫,說明施主在塵世裏還有放不下的事。入空門應是因為已然釋懷,而不是因為意圖追求釋懷。若心有牽絆而強入佛門,那就是視佛門與牢籠無異了。”
子軒淒然苦笑,“那就由著我這樣害人嗎?”
寂清輕撚佛珠,道:“一念成佛,一念成魔,救人與害人就在一念之間。施主既然認定命中必有這一劫,又何苦執念於此呢?”
子軒聽出寂清話外有音,便道:“你直說便可。”
寂清又道:“施主是有大智慧的,就算命中要牽累幾個人,但卻能扶助千萬人。”
看子軒仍是不解,寂清抬手指了指牆上的一幅畫。
那畫是子軒所作,佛堂初建時送給寂清的。
一幅畫,怎能救助千萬人?
畫不能救人,文墨傳遞出的思想卻能救人。
若世上的人都掃清了愚昧,或許世上就不再會有靈玉這樣的悲劇,也不會再有薔薇這樣的罪孽。
看似最虛無的東西,卻蘊藏著最強大的力量。
子軒明白了寂清的意思,已被凍結的心裏仿佛掠過一絲溫熱。
與其在佛堂裏念經超度亡者,不如在書房裏立論警示生民。
子軒對寂清微笑著道:“這佛堂還是你的,我就回書房去吧。”
寂清又道了聲“阿彌陀佛”,“施主慢走。”
子軒扶著茶案慢慢站了起來,緩緩走出經堂,抬頭看到佛堂的佛像,忽然想起些什麼,轉頭來對寂清道:“我記得,你還有個問題沒回答我。”
寂清微蹙眉,垂下了目光,輕撚佛珠,低聲念了聲“阿彌陀佛”。
再抬頭時,子軒已走出佛堂了。
佛若沒有成佛,他會做什麼?
他會是什麼人?
和誰在一起?
他還不知道。
世間最虛無縹緲的,最讓人傷神的,最折磨人心的就是這個字。
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