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學考完就是午休時間了,王國華隨意的問了楊銳兩句,就興奮的起自己做題時的感覺,接著又憧憬其他類型題的複習。他認真開始讀書也就是最近三四年的光陰,其中大部分都用來補以前的功課了,時間很緊,效果很差,從未有過這種近乎隨心所欲的答題狀態,精神之好溢於言表。
王國華高興的從教室到了食堂,從打飯到了吃飯,楊銳都耐心的聽著。將注意力放在廢話上麵,總比注意力放在幹巴巴的饅頭上強。
沒有配菜純吃饅頭,連續數日,絕對是現代人不願挑戰的飲食方式,可大多數學生都吃的津津有味。學校食堂大量供應白麵饅頭是上了高中才有的事,以前還得和窩頭等粗糧搭配著吃。
王國華的開心,卻不是每個人都像是楊銳這般沉得住氣。
不等楊銳把第一個饅頭吃完,旁邊一名滿臉痘痘的老生不滿的拍了桌子,惡聲惡氣的道:“我你,就一個摸底考試,高興個什麼勁?要真那麼本事,怎麼就跑來複讀了?”
高考剛結束不久,王國華還敏感的很,頭都沒回就道:“你是考上了怎麼著?都新四軍了吧,橫什麼?”
這話的殺傷力更大,不僅是和滿臉痘痘的老生同桌的,跟前的好些個老生也都給激起來了。十幾個人烏泱泱的站起來,正好湊成個半圓,頗有些遮蔽陽光的作用。
還有人已經指著鼻子罵了起來:
“你子什麼?”
“不想在鄉中混了不是?”
如今的高考錄取率相當低,複讀數年的學生比比皆是,因此,兩三年就能考上的,被稱作“解放軍”,意思是很快就能迎來解放,屬於幸福的一群人。“新四軍”是抗日隊伍,距離解放可就遙遙無期了。
這裏有從78年77年就開始參加高考的老生,甚至還有做過幾年知青,直到現在仍在複讀的老生,連考不過,心裏其實也是又苦又自卑,聽到粉嫩新人的高調諷刺,心中不快可想而知。
王國華見引了眾怒,舔了舔嘴唇,沒再吭聲。
大部分老生隻是罵罵咧咧的,與那滿臉痘痘的老生同桌的兩人,卻是趁亂擠了上來,拳頭握緊,想要給王國華一個狠的。
8年代的中國社會,絕非後世傳的那般淳樸善良,即將進行的嚴打,就是因為社會治安瀕於崩潰所致。此時,街麵上的流氓混混囂張到普通人晚上都不敢上街的程度,而且,除了專業的流氓混混和待業青年,許多有工作的青年也時不時的會臨時轉職,醉酒搶劫老大爺,趁亂偷摸女人胸之類的事屢見不鮮。學校裏雖然好一些,但二十啷當歲的青年,好勇鬥狠亦是免不了的。
楊銳總歸是見多識廣,瞅到捏著拳頭的兩人,馬上起身拉了王國華一把,將他擋在了自己身後。
他賭的是楊家的名頭能唬人。
西寨子鄉毗鄰西堡鎮,後者街麵略微繁華一些,麵積和人口卻比西寨子鄉了不少。楊家兩代鄉黨委書記,家族兄弟盤踞周邊,在本鄉本土是純純的地頭蛇。楊銳的父親和祖父雖然一生自律甚嚴,做事的手腕卻是極其強硬,鬥過人整過人也欺負過人,留下的故事足夠鄉人吹噓一整的。
揍了王國華的事,揍了楊銳,事情就可大可了。
一個鄉中屁大的地方,又都是住校的學生,幾個幹部子弟大家都認得,兩個捏著拳頭的老生頓時立住了腳步,看向後麵。
那滿臉痘痘的男生“咦”的一聲,提溜著布鞋,痞氣十足的來到兩人麵前,用手指點了點楊銳,又點了點王國華,道:“楊銳你行啊,敢跟我燕三叫板了,你也皮癢癢了?讓開,要不我連你一起打。”
燕三是他自取的“匪號”,本名卻是不夠氣派的胡燕山。
他自然也是幹部子弟,其父是西堡鎮的供電所所長,因著手上總有閑錢,又舍得交朋友,在本地的街麵上很吃得開,算是鄉中的霸王。
供電所是所謂的“電老虎水閻王”之一,歸“條條”管理,不受鄉鎮一級的“塊塊”領導,在這個年代,是相當有權力的部門,給誰斷電就給誰斷電,一句“設備問題”就能讓你點煤油燈過年,麵對鄉政府鎮政府還是極有底氣的。
燕三以前雖不至於欺負楊銳,倒也沒將這個木納的書呆子放在眼裏。
然而,如今的楊銳可不再是那個性格軟弱近乎於怯弱的家夥,畢業後的蹉跎和創業的艱辛磨練了他,自不會像是對方所期望的那樣,默默躲開。
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笑了:“我還真有點皮癢癢,你要不給我一拳解解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