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頂住,給我頂住!”
眼看自家兵馬如同遇到烈日的積雪般崩潰,蔡陽縣宰李安又急又怕,揮舞起寶劍,大聲招呼。“給我頂住,他,他們隻有兩三百人,還不到咱們的一成!”
“頂住,頂住!”縣尉洪震,捕頭張興,也氣急敗壞,側動坐騎驅趕著身邊的弟兄,讓他們舍命去攔截瘋牛。
明明穩操勝券的戰鬥,居然被對手打得豪無還手之力。而對手,不過是一個書呆子帶著兩百多莊丁和千餘流民。其中,那千餘流民還隻是站在山坡上搖旗呐喊,到現在都沒向前挪動半步!
局勢如果照目前這般模樣繼續下去,此戰的結果,恐怕與當初的預料要完全倒過來。而萬一打輸了必勝之戰,育水河畔的新野軍,下場恐怕也是凶多吉少。過後大夥即便保住了蔡陽縣城,上頭追究下來,縣宰李安恐怕也難逃喪師辱國的罪名。而縣尉、捕頭、遊徼等官員,向來跟縣宰是一條麻繩上的螞蚱,全都在劫難逃!
所以,必須有人舍命撲上去,截住牛背上那幾個人,力挽狂瀾。縣宰李安已經看得很清楚,洪震和張興等人,也看得明明白白。對手的全部攻擊力,和大部分戰鬥力,其實都在那十頭牛身上。而隨著地形越來越平緩,群牛的速度已經在此變慢,對蔡陽將士威脅性已經大不如前。
然而,看得明白歸看得明白,誰去舍命,卻需要斟酌。縣宰李安學富五車,自然不能有絲毫閃失。縣尉肩負協助縣宰牧守百姓的重任,當然輕易冒險不得。捕頭和遊徼,俸祿沒有縣宰和縣尉高,威望也略顯不足……
“洪震、張興、王寶,你三個,帶著親信一起上!”
連喊了十幾遍頂住,都沒絲毫效果。縣宰李安徹底急紅了眼,將寶劍朝尉洪震胸口一指,啞著嗓子命令。
“你……”
沒想到情同手足的老搭檔,居然會逼著自己上前跟“反賊”拚命。縣尉洪震大吃一驚,本能地就想拒絕,“你瘋了,我連馬都騎不好,怎們可能擋得住反賊?!”
“食君之祿,忠君之事!” 李安才不想管洪震騎術如何,手臂緩緩先前發力,“如果你膽敢抗命,休怪老夫……”
“牛群,牛群朝這邊衝過來了!”
一句威脅話沒等完,耳畔忽然響起了一聲慘叫。抬頭望去,隻見捕頭張興撥轉坐騎,落荒而逃。一邊逃,一邊繼續大聲提醒,“李兄,洪兄,快走,快走,牛群衝過來,牛群朝著咱們衝過來了!”
“廢物,逆賊,陛下養你們這麼多年!”
縣宰李安顧不上再逼著洪震去拚命,扭過頭,瞪圓了眼睛大聲叫喊。“老夫不走,老夫今寧可死在這裏!”
目光所及之處,他果然看見,那個騎在青牛上的叛軍將領,帶著麾下的所有“騎兵”,改變方向,朝著自己趟了過來。速度雖然遠不及從前,但牛角所指,郡兵們卻紛紛讓開一條通道。誰也沒有膽子,再去阻擋此人的腳步。
“李兄,蔡陽不能有失,在下回去組織民壯守城!”
縣尉洪震也看清了局勢變化,果斷向縣宰李安拱了下手,隨即撥轉坐騎,如飛而去。身體隨著馬背上下起伏,人馬合一,騎術讓周圍所有袍澤都望塵莫及。
“李兄,蔡陽城要緊!”
遊徼王寶,反應速度比張興和洪震兩個稍慢半拍兒,也緊跟著調轉馬頭,絕塵而去。沿途遇到幾個躲避不及的郡兵,全都毫不猶豫地策馬一踏而過。
“陛下,老臣無能,辜負您的洪恩!”
猛然間一陣悲從心來,蔡陽縣宰李安放聲大哭。哭罷之後,立刻拉轉馬頭,緊追李興、洪震和王寶三人不舍,“廢物,蠢材,站住,回來跟老夫並肩殺賊。老夫今日不把爾等追回來,誓不為人!站住,站住,回來跟老夫同生共死,為陛下……”
“老賊,有種別跑!”
抱著擒賊先擒王打算撲過來的劉秀,沒想到對手居然如此無恥,想要騎著青牛去追,哪裏來得及?一愣之後,憤然舉起了鋼刀砍翻了對手的認旗,“李安跑了,爾等不速速下馬投降,更待何時?”
“李安跑了!李安跑了!”
早就累得筋疲力盡的幾個流民頭目,也紛紛控製住胯下公牛,將劉秀簇擁在中間,舉起殘破的兵器厲聲高呼。
“李安跑了!投降免死!”
嚴光領著莊丁們衝得稍慢,聽到劉秀等人的呼喝,又發現敵軍主將的認旗已經消失不見,也跟著扯開嗓子,大聲喊了起來。
“李安跑了!投降免死!”
“李安跑了!投降免死!”
“李安跑了……”
刹那間,山上山下,呼喝聲響成了一片。原本被劉雙強迫留在山頂上的災民們,也頓時渾身上下都充滿了力量和勇氣,手持竹竿,轟然而下。如暴雨的泥石流,將沿途所有活物,瞬間吞沒在一片汪洋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