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通這才明白了自家堂兄李秩叫人對楊四痛下殺手的真正原因,呆了一呆,喃喃道,“矯枉過正,矯枉過正……”
劉秀卻不像他那麼容易被李秩的言語蒙蔽,搖搖頭,冷笑著道:“季文兄有蘇秦張儀之才,在下佩服。然而,在下卻不敢眼睜睜地看著你草菅人命。今日在下前來府上的目的,先前已經得很清楚。至於你對家兄做過哪些承諾,家兄沒跟在下交代,在下也不會過問。在下今日還要返回舂陵,就不多打擾季文兄了。伯姬,皮六,咱們回家!”(注1:蘇秦,張儀,戰國時代著名縱橫家,客)
罷,朝著李秩做了個揖,拔腿就往外走。劉伯姬和皮六兩個原本就餘怒未消,也跟著朝李氏兄弟行了個禮,緊隨其後。
“文叔且慢!”李通見狀大急,先狠狠瞪了李秩一眼,然後快速追上,“家兄今日之舉,的確有違俠義之道。然而他畢竟是我兄長,手足相連。所以,還請文叔看在在下的麵子上,原諒他這一回。李某先在這裏,替他向文叔賠罪!”
著話,一手拉住劉秀的衣角,作勢就要跪拜。把後者逼得無法再邁動腳步,隻好扭過頭,雙手拖住他的胳膊,大聲回應道:“次元不必如此,劉某隻是跟令兄道不同,不敢共相把盞而已。今日色已晚,就不在府上打擾了。次元兄如果還願意去舂陵,明日一早,在下在城外恭候你的大駕!”
“這……” 李通紅著臉,左右為難。
他跟李秩是沒分家的堂兄弟,按家規,無論遇到什麼事情,都應該不分黑白地站在自家人這邊。然而,劉秀卻是跟他誌同道合的朋友,並且拂袖而去緣由,絕非無理取鬧。
“劉秀,你莫要欺人太甚!”
還沒等他想好斡旋的言辭,李秩已經揮舞著手臂追了過來,怒不可遏,“且不李某是為了給你和那勾魂貔貅麵子,才懲處楊四。就是李某無緣無故將其活活打死,也不過是打死了個卑賤的下人而已!族規不管,官府亦不會追究,你算老幾,為了個下人跟李某沒完沒了?””
“不過是打死了卑賤的下人而已!”
“不過是打死了卑賤的下人而已!”
“不過是打死了卑賤的下人而已……”
幾句話,如雷霆般,震得得劉秀耳朵嗡嗡作響。猛然間,七年前,在那架“尊卑有序”的灞橋上發生的事,就出現在了他眼前。當時的他,陰麗華和過橋百姓,在長安四虎眼裏,恐怕也同樣是個卑賤的下人而已!踩死了就踩死了,官府永遠不會追究。
緊跟著,在他眼前閃過的,就是甄府二管家的弟弟魏寶關,在萬譚家欺負孤兒寡母時那囂張的麵孔。在當時的魏寶關眼裏,長安大俠萬譚,萬夫人和兒子,恐怕也同樣是三個卑賤的下人而已,可以隨意蹂躪,隨意打殺,根本不會有任何後果需要承擔。
然後是青雲八義看向太學眾學子的眼睛,然後是王固、王麟在太行山外囂張的麵孔。然後,是孫登、王元、陰方、王修、王莽,無數張麵孔一級級疊加,最後變成了一個猙獰的鬼臉,牙齒間嚼著人肉,嘴角處鮮血淋漓,鼻孔中,卻不斷噴著冷笑,”哼哼,不過是個卑賤的下人而已,而已,而已……”
“文叔手下留情,楊四未死,家兄罪不至死!” 李通忽然感覺寒毛倒豎,一個健步跨到了劉秀和自家堂兄李秩之間,大聲求肯。
“啊——”
劉秀楞了楞,眼前的鬼臉兒煙消雲散。猛低頭,這才意識到自己的手已經搭在了腰間刀柄處,雙腳也早已擺開了攻擊姿勢,隨時都可能拔出刀來,將李秩砍做兩段。
“你,你居然想要殺我。你居然為了個下人想要殺我!”
再看李秩,身上哪裏還有半點兒先前的囂張,滿臉委屈地瞪圓了眼睛,連連後退,“我,我跟你大哥是八拜之交。我為了你們劉家不惜犯下抄家滅族的大罪。你,你居然為了個下人,就,就要殺我。你,你眼裏,我,我居然連個下人都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