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因很簡單,女乞丐雖然又髒又臭,卻牽著一匹高頭大馬。不僅如此,此人腰間的劍鞘、足上的皮靴,都是上等的牛皮所製。一看,就知道絕非要飯花子所能用得起。
在女乞丐身後,還跟著一高一矮兩個男子。雖然同樣是風塵仆仆,但無論精神頭兒還是衣著打扮,都比女乞丐強出太多。其中高個男子,在向守門的兵丁出示完了路引,繳納了三份入門費用之後,居然還有力氣,向女乞丐低聲數落道:”叫你別跟著,你非要跟著,如何,還能感覺到自己的雙腿否?”
“三哥,你就別再了!”
女乞丐模樣的劉伯姬一邊用左手輕輕揉動自己麻木的腰肢,一邊可憐巴巴地求饒,“我哪裏知道,你們要星夜趕路?快,快進城,幫我找家能夠洗浴的客棧。再耽誤一會兒,我不被累死,也活活被臭死了!”
“嗬嗬嗬嗬嗬……”
城門附近的百姓,紛紛搖頭而笑。立刻明白了女乞丐根本不是什麼討飯的叫花子,而是那兩名男子的妹。因為先前不肯聽兄長的話,老老實實留在家裏,所以才淪落成這般模樣。
“你想得簡單,出門在外,哪有那麼多可以洗浴的客棧?”
劉秀也被自家妹妹的可憐模樣,逗得莞爾。搖搖頭,故意低聲嚇唬道:“咱們沒帶多少盤纏,要省著些花。一會兒找個車馬店打了水,把臉和手洗幹淨就行了。至於衣服,得回到家裏之後才能換洗!”
“啊——”
劉伯姬頓時痛不欲生,抬起滿是泥土的手,就想去捂自己的麵孔。然而,鼻孔處的餿臭味道,卻迅速讓她恢複了冷靜。將手放到看不出顏色的衣服上擦了幾下,繼續苦苦哀求,“三哥,好三哥,咱們先找個客棧歇歇腳。即便不換洗衣服,至少也打些熱水,讓我把頭發洗洗。”
“就你這樣,還想學別人躍馬江湖?” 劉秀撇了撇嘴,一邊繼續朝城裏走,一邊低聲數落。
“我,我,錯了,我錯了還不行麼?” 劉伯姬渾身上下都癢得難受,再也拿不出絲毫女英雄氣概,跟在劉秀背後苦苦哀求。
“嗯!” 劉秀撇嘴冷哼,就是不肯鬆口。
他是存心要給自家妹妹一點兒教訓,以免後者總是拿出門闖蕩當做兒戲。誰料皮六卻不忍心看劉伯姬繼續著急,強忍住笑,在旁邊低聲插嘴,“五姐不要著急,我堂姐家的鋪麵,就在城南。你,你可以去我堂姐開的客棧中洗!熱水敞開了用,管夠!”
“好!快去,快去!” 劉伯姬頓時就還了魂兒,雀躍著在皮六身後大聲催促。
劉秀雖然不滿意皮六破壞了自己的“訓妹計劃”,卻也知道後者是無心之失。隻好悻然搖了搖頭,笑著道:“走吧,那就去皮六的堂姐家。六子,你既然還有堂姐在宛城,怎麼,怎麼又混到了元伯兄的手下?”
“唉,這話起來可就長了!”
皮六的臉色,頓時就是一暗,歎了口氣,低聲回應,“我們皮家,雖然不是什麼大富大貴,但早年在宛城內做買賣,日子過得也算殷實。可後來,我祖父病故,我阿爺和叔叔們合不來,就分了家。然後我阿爺就病了,為了給他治病,我娘隻能不停變賣家產。結果,家產賣光了,我阿爺的病情也沒好轉。我不願眼睜睜看著他死去,就隻能去城裏做挑夫,做泥水匠,做賊,做所有能弄到錢的事情。再往後,我阿爺和阿娘就都窮死了,我們家這枝子,就剩下了我一個!”
“那你的叔叔們呢,沒人施加援手麼?” 劉秀聽得心中好生淒涼,忍不住低聲追問。
“救急不救窮,叔叔們各有各的家,怎麼可能把家產也變賣了給我阿爺治病?即便他們肯,我阿爺也不能收啊!”
皮六又歎了口氣,平素堆滿卑微的麵上,隱隱透出了幾分哀怨。“況且官府那邊,收錢收得像篩子般,讓買賣人家的個個朝不保夕。幾個叔父也得留些餘錢,以備自家不時之需!”
“唉!饑歲之春,幼弟不饟! 古人誠不我欺!” 劉秀心中瞬間閃過韓非子上的幾句話,隨口念了出來。
“三爺,你什麼,我聽不懂。我爺娘沒了之後,我的幾個叔叔嫌我手腳不幹淨,就跟我斷了聯係。隻有堂姐不嫌棄我,還認我這個弟弟。堂姐夫也曾經多次勸我,找份正事兒,早點成家立業。所以,每次回到宛城,我都會到他家裏看看!”
皮六抬起髒手擦了擦發紅的眼睛,苦笑著補充。
刹那間,身上猥瑣之氣盡去,就像一個除外多年的遊子,忽然走到了自己家門口兒,無論如何,都要努力把腰杆挺得筆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