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秋風瑟瑟水東流
人各有誌,李通和劉秀等人雖然覺得惋惜,卻不能勉強。隻好目送賈複離去,然後先進了城內補充路上需要的幹糧、衣服,找客棧休息一晚,第二繼續揮鞭向南。
一路行來,越走,目光所及之處,越是荒涼。即便是洛陽、汝南這些有高城深池保護的地方,大多數百姓也是衣衫襤褸,形容枯槁。而新蔡,複陽等防禦空虛之地,被土匪和官兵反複洗劫,已經徹底成了一片廢墟。
常言道,兵過如梳,匪過如篦。被梳子篦子反複掃蕩之後,尋常百姓之家,還算剩下得了幾粒糧食。於是乎,擺在他們麵前的道路,瞬間就剩下了兩條,一條是帶著全家老成為流民乞丐,另外一條,則是也成為土匪的一員,抄起簡陋的武器,去洗劫其他無辜的人。
如此一來,官兵和義軍拉鋸之地,就迅速變得十室九空。劉秀、馬三娘、李通三個走在路上,往往大半都見不到一個活人,隻有成群的野狗瞪著通紅的眼睛,跟在大夥的坐騎之後,默默地等著他們開始拔出兵器自相殘殺,以期能在最好時間衝上去啃噬一頓熱乎的屍體。
饒是劉秀見多識廣,也看得心驚膽戰,幾度掩目。而繡衣禦史李通,則幹脆指著一片片廢墟破口大罵,將王莽本人以及當初推王莽上位的那些鴻儒,追溯了祖宗八代。唯獨馬三娘,因為早年間一直掙紮在赤貧之家,對看到的景象反而不覺得有多奇怪。有時聽李通罵的刺耳,就搖搖頭,笑著奚落:“你光是罵有什麼用,還能將他們罵掉一塊肉?!有本事,就自己提刀造反,甭老想著在背後慫恿別人出生入死,自己到時候坐享其成!”
“李某正有此意!”
李通被她擠兌的滿臉通紅,甩了下馬鞭,高聲回應,“我這次回鄉,一定會糾集同道,扯旗造反。否則,也不會一路上遇見任何豪傑,都勸他不要再登朝廷這艘爛船。”
“造反?就你?”
馬三娘側轉頭,皺著眉,絲毫不看好李通的前途,“能過得了你哥那關?恐怕還沒等舉事,就被他扭送到岑彭麵前,然後拿你的腦袋當做他的晉身之階。”
“他是他,我是我,我們哥倆已經分家多年了,如何能混為一談?況且以他的本事,如何能阻擋得了我!”
李通撇嘴搖頭,七個不服八個不忿,“倒是你們倆,文叔,別嫌我多嘴。如果你不及早做出決定,早晚成為他人口中之食!”
“我得先見了家兄再!”
劉秀早就知道李通想拉自己一起扯旗,笑了笑,輕輕搖頭,“家兄如果隻是想繼續做個田舍郎,我就跟三娘兩個遠走他鄉。如果家兄也有起兵拯救下蒼生的念頭,我當然會留在他身邊助他一臂之力。”
這,已經等同於變相承諾,他肯定會扯起義旗了。以劉縯的脾氣秉性,怎麼可能會在亂世當中甘心繼續種地扶犁?
當即,李通的臉上就露出了笑容,在馬背上坐直身體,鄭重向劉秀許諾,“文叔,如果伯升兄真的肯帶頭舉大事,定要知會於我。李某願為帳下一卒,任憑你兄弟驅策。”
“現在這些還為時過早。但弟定會將次元兄的話牢記在心裏!”
沒想到自家哥哥威望如此之高,居然能讓李通納頭便拜。劉秀笑了笑,鄭重點頭。
既然已經確定了彼此誌同道合,劉秀和李通之間的關係,就又迅速親近了很多。接下來走在路上,二人越聊越是投機,從下興亡,講到曆朝政治製度,再從六國覆滅的教訓,講到秦朝和漢朝的得失,每都意猶未盡。不知不覺間,就一起走出了豫州地界,沿著破舊不堪的官道,迤邐抵達了複陽。
宛城在複陽西北,而劉秀的故鄉舂陵,卻在複陽的西南。因此,二人約定了三個月之內,無論有事沒事都務必一唔之後,便在某個岔路口揮手告別。
李通思鄉心切,跳上馬背一溜煙就沒了影。劉秀也是迫不及待地想與家人團聚,沿著官道走得匆匆忙忙。然而,即便是無暇分神旁顧,他也忽略不掉沿途的荒涼。雖然比豫州境內某些被土匪和官兵反複劫掠過的地方稍好一些,但是,好得非常有限。隻能尚未斷絕人跡而已。至於人的模樣,一樣是形容枯槁,仿佛一陣風來,就能將他們成片的吹倒。
都是著一樣方言的父老鄉親,劉秀當然不願意看到有人在自己麵前生生餓死。於是乎,盡可能地拿出錢財幹糧,去救助沿途那些老弱婦孺。可是很快,他就悲哀的發現,光憑著自己和馬三娘,根本救不過來!無論前一晚上,兩人親手散發出去多少銅錢和幹糧,第二上路後走不出五裏路,就必然在路邊看到新的餓殍。並且大多數凍餓而死的,都是女人和孩子。有些屍體胳膊少腿,傷口還在淌血。於屍體不遠處,便有餓紅了眼睛的男子架起了篝火,用石片或者瓦盆,賣力地烹煮肉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