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你沒拿下他,反而被他砍傷了坐騎?!”當著數百名驍騎營弟兄的麵兒,王固卻半點臉都不肯給吳漢留。冷笑著撇了撇嘴,繼續追問,“不會是他念在你當年提醒他躲避馬車的份上,才饒了你一命吧?還是你念著他也曾經是太學子弟,故意放走了他!”
“你……”吳漢的麵孔,徹底變成了茄子。握在槊杆上的手指,也迅速開始發白。
對方質問,看似賭氣,事實上卻包含了一明一暗兩個陷阱,無論他怎麼回答,今後傳到皇帝耳朵裏,都會引起無數猜疑。
“二十三公子,剛才在下看得清楚。吳將軍是為了營救麟公子,才被朱佑趁機砍傷了戰馬。”實在不願意眼睜睜地看著吳漢和王固兩人窩裏鬥,剛剛從地上被人攙扶起來的王昌,強忍傷痛走上前,主動替吳漢辯解。
“滾開,這裏哪有你話的份?”王固毫不客氣地轉過頭,大聲怒斥。“若不是你先前信誓旦旦的,隻要你的人出手,就能將劉秀拿下,王麟也不會受傷。這下好了,劉秀跑了,王麟半死不活,你讓我回去之後,如何向家裏人交代?”
他的聲音又尖又利,聽起來就像石頭磨破鍋,令周圍的驍騎營將士,人人直皺眉頭。然而,站在他麵前的王昌,臉上卻沒有絲毫不快,艱難地拱起滿是擦傷的手,訕笑著回應:“是,是卑職的錯,二十三公子請恕罪!但眼下還不是跟卑職算賬的時候,那劉秀等人慌不擇路,又朝滏口陘跑去了。如果咱們現在策馬去追,極有可能在他躲進深山之前,將他捉拿歸案!”
“你,你保證看清楚了?你可知道騙我是什麼後果!”王固頓時就忘記了對此人的厭惡,扯著太監嗓子厲聲追問。
“卑職願立軍令狀!”此時此刻,王昌心中對劉秀的恨意,絲毫不比王固少,立刻果斷地拱手。
“來人,給我追!”王固大喜,果斷抽出佩劍,向太行山遙指,“不抓到劉秀,誓不收兵!”
“是!”回應聲稀稀落落,肯付諸行動者,除了他帶來的十幾個親信家將之外,再無多餘一人。眾驍騎營將士,紛紛將目光轉向吳漢,沒有主將的命令,堅決不肯繼續前進半步。
“你們,你們都聾了嗎?”王固勃然大怒,像潑婦般,用寶劍指著眾人大喊大叫。
眾驍騎營將士惱恨他剛才當眾折辱吳漢,紛紛把頭側開,對他的質問充耳不聞。倒是吳漢本人,知道王固這種閹人的心思,不能以常理揣摩。歎了口氣,將長槊朝劉秀等人逃走的方向點了點,大聲吩咐,“弟兄們,兵發滏口陘。今日無論誰敢援助劉秀,都格殺勿論!”
“是!”回應聲,整齊響亮。驍騎營的將士們,陸續策動戰馬,在移動中,將隊伍迅速轉換成了一條巨蟒。
有親兵主動讓出坐騎,給吳漢換上。感念王昌剛才替自家將軍話,也有人將隊伍中備用戰馬讓出了一匹,免費贈送給了王昌。唯獨頭上長角,身上長刺的王固,除了他自己的家將之外,沒有任何人願意搭理。帶著自家爪牙,跟在巨蟒之後縮成了一個孤零零的“糞團兒”,與整個隊伍格格不入。
“王某帶著手下的弟兄,先前原本已經穩操勝券,結果為了保護麟公子,自家卻不心被劉秀所傷,導致陣腳大亂……”富平寨寨主王昌是個地方大豪,非但武藝高強,做事也非常圓滑。發現王固非常不待見自己,便果斷選擇向吳漢靠攏。
在他看來,眼前這位皇帝陛下的女婿雖然姓吳,但無論現在的心胸氣度,還是未來的前程,恐怕都強出皇帝陛下的兩位遠房侄孫兒不止百倍。所以,與其兩頭都無法討好,還不如直接選擇必勝的一方下注。反正他自己原本也沒打算這輩子一直做朝廷的秀衣使者,早晚會真正豎起造反的大旗。(注1)
果然,他剛一開口,吳漢立刻就猜到了他推卸責任的心思。笑了笑,低聲回應,“盛之兄放心,你先前舍命救護王麟之舉,吳某看得一清二楚。況且你的差事,並非那兄弟倆的父親所賜。幫忙誅殺劉秀,隻是送其一個順水人情。即便不幫忙,隻要冀州這邊,除了劉子輿之外,不再出現其他逆賊。朝廷對你的支持和信任,也一分都不會少!”
“如此,王某多謝將軍提攜!”王昌聞弦歌而知雅意,立刻在疾馳的奔馬上拱手。
“好自為之!”吳漢微笑著衝他點頭,緊握在槊杆上的手指緩緩放鬆,眼睛裏射出來的目光,卻愈發地冰冷。
注1:繡衣使者,漢武帝時期誕生的職位,專門替皇家監督百官,鏟除各種反叛力量。或明或暗,統一向皇家負責。功能相當於現在美國的FBI探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