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編輯劉生如何說服製片人,陸晃很感興趣。但他沒把心思放在這件事情上。拍好戲就行了,想得太多他會心煩。簡單直接一點的路子比較適合他走:那些事情並非想不明白,隻是覺得人間時間太矜貴,花在它們上麵很可惜。
在樓小衡麵前他倒是詳細渲染了一番自己如何把莫光瑋這個人物演得令在場所有人都嗷嗷嗷大叫表示“好棒好棒”的。
同樣可惜的是,樓小衡不在意。
“是嗎。”樓小衡邊吃飯邊看劇本。他也進入了選劇本的環節,要從三個電視劇裏選一個。
陸晃默默看了樓小衡一會,把他手裏的平板奪了過來:“不許看,吃飯。”
樓小衡後知後覺地拍了一堆馬屁,化身狗腿捧臭腳足足二十分鍾,陸晃才滿意地表示“好了好了再說下去就太誇張了”。
數日之後,新的劇本擺在了陸晃麵前。
編劇果然說服了製片人。他把莫光瑋的背景戲份大量增加,但並不影響目前已經拍攝完成的部分。
在新的劇本裏,莫光瑋從一個徹頭徹尾的反派變成了一個因為曾遭受不公而試圖通過不法手段斂財的人。他的母親長期臥病在床,但一直得不到有效的治療,巨額的醫藥費讓他負債累累。家中的住房因為暴力拆遷被毀,他在未來得及參加高考的時候就已經無家可歸。這樣那樣的種種原因疊加在一起,成為莫光瑋鋌而走險的理由。
陸晃問他:“為什麼背景要這樣改?有這些背景的莫光瑋更像是一個小人物而不是有能力興風作浪的莫哥。”
“我寫了五個稿。”年輕的編劇帶著些許倦意說,“唯一沒有被斃的就是這個了。它不是我心裏最精彩的一個,但它能通過審查。把莫光瑋的背景複雜化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本來這就是一部正義壓倒邪惡的電視劇,你卻要給反麵人物加上那麼多引起同情的背景……”
陸晃了然點頭。
“所以我處理成了醫療費用和拆遷問題。這兩個問題是社會熱點,一來正好契合現在發展的大勢,二來也可以迎合市場。而且這些背景是有說服力的,它們都能引起共鳴。莫光瑋這樣選擇確實說得過去,也算有理有據。”
“而且這樣的背景能把這個劇的內涵深化。從正邪的對抗發展到社會改革的矛盾和衝突。真正造就莫光瑋這種人的原因一個在他自身,另一個在……嗯,上頭。”陸晃覺得很難選擇一個準確的詞語。
小編劇的眼睛都亮了:“是的,審查的老師們也是這樣說的。這個劇如果真能這樣針砭時弊,那它成片之後的審查可能不會那麼困難。這種話題是有吸引力的。你,你不錯,我們想到一起去了。”
陸晃免不了謙虛幾句,隨即繼續說:“但這個分寸很難把握。”
編劇:“分寸由我來把握,上頭由別人來應付。你隻要演好莫光瑋就可以了。”
陸晃心想怎麼個個都跟他說這句話。
“這可能是我寫的最後一個劇本了,所以想盡量完美一些。”編劇笑說,“這個劇拍完之後我就不做這一行了,沒辦法,生存艱難。你認識鄧廷歌是吧,他是我的同學。他說你是個好演員,我現在也這樣覺得。我不是個好編劇,但能遇到一個好演員我始終覺得很幸運。”
“你能走遠的。堅持啊。”他說。
這突然之間轉為交心氣氛的一場談話令陸晃有些應對不及。說完這些編劇把劇本塞給陸晃,自顧自走了。
這一行有人走有人留,一切其實都如常。出出入入,是很平常的變化。
唯有故事裏的時間徑自流淌,事事生變。
莫光瑋邀請劉博到家中做客,劉博還記得他家裏的地址和樓下的燒鴨鋪,這讓莫光瑋很吃驚。
劉博跟莫光瑋說自己的理想,說他每天巡邏的路線和看到的大事小事。事情瑣碎、無聊,但他說來卻趣味滿滿。
在一次被內鬼爆出來的走.私活動中,莫光瑋看到了抽調到緝私隊的劉博。平日見慣了的朋友潛伏在墨一樣黑的角落裏,仿佛伺機而動的狼。莫光瑋明明可以抽搶射擊的。他知道自己能擊中,然後劉博的左大腿將會永遠殘留著子彈的碎片,在每一個陰寒的雨天裏隱隱作痛。
但他沒有開槍。
他跳進了海裏,悄無聲息地潛水行至另一片僻靜海灘。上岸扔掉濕透了的貨物時,莫光瑋知道自己有些事情扔不掉了。
在麵對過太多惡意之後,劉博毫無心機的善意成了他致命的軟肋。
陸晃和方一弘配合得越多,兩人就越默契。隨著劇情的進展,昔日同窗的針鋒相對已經不可避免。
這日他和方一弘循例練習時,方一弘突然問他想不想加盟自家的服裝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