培訓的前一天晚上,陸晃在家裏接待了來訪的丘陽和馮越廣。
兩人提著酒菜大咧咧進來。馮越廣看到陸晃就哎喲亂叫,撲上去狠狠抱著他掐:“嗯哼?五年,嗯哼?一聲不吭,你能耐了啊陸晃。”
知道自己不聲不響就消失確實過分的陸晃沒出聲,笑嘻嘻任他掐。
馮越廣裝模作樣地掐了一會兒就放手了,轉而拿起一邊的酒菜遞給陸晃:“你負責,快去加工。”
酒很快就溫好了,菜也都是半熟的,很容易加工。三個人圍坐在小桌邊上,聊起這幾年來各自的生活和見聞。
陸晃和馮越廣就是從《第三扇窗》開始才互相認識的。在見麵之前,馮越廣從丘玥那裏聽過陸晃的名字,陸晃則知道圈子裏有一個很有才華的導演姓馮。兩個都是工作認真思維活絡的人,馮越廣以前也做過演員,聊起來很快就發現意氣相投。雖然關係不夠陸晃和丘家兩兄弟那麼好,但馮越廣絕對是陸晃為數不多的朋友中比較親密的一個了。
聊著聊著,馮越廣一拍腦袋衝丘陽說:“哎,樓小衡不就在對門兒麼?我去叫他過來。”
陸晃臉上一僵,眼看著馮越廣拍拍屁股就這樣走了出去。丘陽坐在陸晃身邊,發現了他微妙的不對勁,好奇地問:“你和樓小衡認識了?”
“嗯……”陸晃拿著杯子喝了口,斟酌著說,“算是認識。”
他說的隱晦模糊,但丘陽還是聽出了一些別樣的味道。
所以看到樓小衡臉色怪異地跟在馮越廣身後走進來,丘陽忍不住開始揣測這兩個人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
在他看來,陸晃似乎對樓小衡有些忌諱。
樓小衡喝了半杯酒,吃了一點東西之後才弄清楚,原來第二天陸晃就要去培訓,馮越廣和丘陽是應酬完之後匆匆趕來小聚的。
馮越廣還惦記著要給樓小衡介紹陸晃的事情。看到樓小衡很自然地坐下來,他有點驚訝:“喲?你們認識啊?”
“見過幾麵。”樓小衡的熱絡很有分寸,“我們住對門嘛。”
陸晃於是點點頭。
桌上酒菜都溫熱,燈光也溫和。丘陽和陸晃坐得很近,兩人的話題和笑點都很默契。馮越廣則總是不停地說話,但那兩個人也總是能很快地接上。
“媽的這一個晚上我說不完五年的話。”馮越廣說。
“慢慢來嘛。我們有十幾個五年可以慢慢說,對吧陸哥?”丘陽的話引來了陸晃的點頭同意。陸晃點頭的時候眼光掃過在一邊默默吃東西的樓小衡。兩人目光相對,又立刻閃開了。
樓小衡喝了酒,心裏慢慢燒起來。他覺得自己坐在這裏就是個異類。
馮越廣和丘陽是陸晃五年沒見的朋友。這五年的時間對於他們來說並不短了,每個人的生活軌跡都不一樣。樓小衡對他們居然還能保持著這麼好的關係感到驚訝。
他甚至隱約有些妒忌。
沒有朋友的樓小衡妒忌著麵前的三個人——察覺到這一點的樓小衡快被自己給氣死了。就在不久之前,這三人之中的一個還和自己近身親昵,自己也將他當做鮮有的可長期交往——或者說利用——的人,可最終發現其實都是你騙我我騙你的遊戲。
“樓小衡你怎麼不說話呢?”馮越廣發現冷落了他,於是把話題引到他身上,“話說你今天不是去試戲麼?怎樣?”
“我這不是在吃東西麼,餓死了。”樓小衡立刻切換成熱情開朗的社交模式,“應該沒問題。我的試鏡是單獨的,我們大概聊了有二十多分鍾,不出意外的話……導演人挺好啊,他跟我說了很多這個劇的想法。這個劇也算是個大製作吧,而且是由上麵牽頭的,傳播正麵意義……”
丘陽突然插話:“陸哥,這個戲也是……”
“嗯。”陸晃對丘陽點頭,“我落選了。”
樓小衡笑笑,客氣地舉起了酒杯:“都是我運氣好。”
樓小衡故意說了很多。他的試戲確實和別人不同,因為是臨時安插的。但他巧妙地把這個臨時安插的試鏡,說成了導演給他的特別待遇。
陸晃輕輕搖晃著酒杯,帶著難以捉摸的微笑盯緊了樓小衡臉上的每一個表情。
他的表現全都落在了樓小衡的眼裏。他壓抑著興奮和莫名的怨念,更加詳細地向馮越廣說起試鏡的細節。
能讓陸晃難堪和心塞,他開心。
夜漸漸深了,酒菜也吃得差不多,馮越廣摸著肚子靠在沙發上突然來了句:“哎,差個人啊。”
陸晃和丘陽臉色都有點變。馮越廣喝多了。
對於丘玥,馮越廣的感情很複雜。一個富有才華的導演對自己來說是很具有威脅性的存在,但是他的才華又確實太過顯著,根本無法忽略。從一開始的較勁到後來的合作,兩人竟然成了惺惺相惜的知己。丘玥的告別儀式馮越廣沒去成,他開車到了殯儀館停車場,走到停車場門口就再也走不動了。一直到後來很多年,那個停車場的值班大爺都還記得有個穿黑西裝的男人走著走著就蹲在地上開始哭。哭了很久之後他顫顫站起來,坐在大爺看門的小木凳上盯著殯儀館的煙囪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