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魯豫自忖自己不是一個意誌薄弱的人。
他在蒙學畢業之後,便不顧家人的反對,參軍入伍。
而且在軍中表現非常不錯,實在是因為強中更有強中手,才沒能在人才輩出的軍隊博一個軍官的身份。
然後這回他卻是實打實的被人忽悠了。
跟一個隻見了一麵的商人回了家,王魯豫這才知道了這家夥的名字,馮萬三。此人雖然來自京師,但確實是名將之家出身。
“當初家叔在大都府供職,我才隨他遷來京師。”馮萬三道。
王魯豫被這些名號炫得雙眼迷離,頭腦懵懂,渾然沒想到更深一層,迷迷糊糊就跟這馮萬三走了,盤算著到了京師再給家中郵一封信,隨便找個借口,過幾月再回家裏。反正他一個八尺大漢,難道還怕被人賣了不成?
誰知跟著馮萬三到了京師,才知道自己真的被人賣了。
“兄弟,有錢麼?先借愚兄些許應個急。”馮萬三從容對王魯豫說道。
王魯豫覺得這種情形之下,應該轉身就走才對。
隻是……
眼下的全景卻是一幹混混堵著馮萬三的家門,虎視眈眈地盯著馮萬三,要他還債。
在斑駁漏風的門板之後,王魯豫還能聽到屋裏婦人的啜泣聲。
即便再沒有社會閱曆,王魯豫也看明白了:這位馮大哥欠了人錢,孤身跑路,人家討債的肯定天天堵在家門口要債,嚇得老婆在門後直哭。
雖然從馮萬三坐公車趕路就能看出這位行商並不成功,但沒想到他其實是個破了產的商人。
所謂買橡膠做盔甲,多半隻是一個充滿正能量的大明夢吧。
王魯豫為自己耽擱了數日光陰十分不值,熱血衝頭,就要轉身離去的時候卻又鬼使神差地問道:“他欠你們多少銀兩!”
那些大漢見到王魯豫身材魁梧。背著火銃和作戰行囊,知道他是個退役士兵,本有七八分顧忌。
這些當兵的多有故舊,接連成了勢力,輕易沒人願意招惹他們。見他開口問銀子的事,討債人總算安心了許多。也不敢亂說,隻道:“當日馮萬三借了十兩本金,如今連本帶利該還三十兩。你要替他還麼?”
王魯豫望了一眼馮萬三,馮萬三嘴角抽了抽,辯解道:“朝廷有律文說得清清楚楚,利息不得過本金之半!你們這是犯了高息謀利之罪啊!”
那幾個壯漢正待使橫,隻見王魯豫已經扔掉了背囊,一杆火銃在手,冷聲道:“官府說多少就是多少!你們若是不服。就去見官!”
那幾個大漢看了一眼黝黑的火銃,為首那人上前一步,拍了拍胸口,道:“這是兄弟們的辛苦錢,甭管官府怎麼說,哥幾個是要定了的!你有種就朝這兒打!”
兩人相距不過十來步,以軍中火銃手的考核標準,七十步內人形樁十中其八才算合格。王魯豫絕不相信自己會打偏。
關鍵是,現在火銃裏還沒填藥呢。
“爺們。有種拿銃,沒種開火?”那為首的混混又踏上前一步。
王魯豫腦袋一熱,突然手上一沉,原來是馮萬三已經按住了銃管。
“
不至於,哥幾個不至於。”馮萬三見要出事,連忙賠笑道:“我這兄弟當兵當得血氣足。王大哥還請寬限數日。左右不過幾十兩銀子的事,隻要兄弟我這筆買賣做成了,還在乎這些?”
那壯漢也知道分寸,不再逼王魯豫,隻對馮萬三道:“銀子是寬限不得了。你若是再沒銀子還。就叫你家娘子去給人當傭工還債!”
馮萬三顏色一變,沉默不語。
大明已經在一定程度上廢除了主仆關係。然而新的傭工合同也有漏洞可鑽,最常見的就是“約定”高額違約金,雖然有素養的法官不會支持,但也有不少法官難以界定違約金的“度”,同樣給了訟棍活動的空間。
更何況一旦進了人家的大門,傭工也好奴仆也罷,總是身不由己啊。
王魯豫對此卻是義憤填膺。
他放下槍,從腰間鞓帶上摸出了一個火藥囊。
“呦嗬!你這兄弟什麼意思!”那混混叫了起來。
馮萬三一回頭,正見王魯豫正在往火銃裏填藥,連忙低聲道:“兄弟,不至於,不至於。”
王魯豫卻是置若罔聞,已經取了通條將火藥輕輕碓實。
“王大哥,這多大點事兒?改日我定將銀子送到哥哥家中……今日我這兄弟頭遭來,先讓小弟安置安置唄。”馮萬三連忙又勸對麵,心中暗道:我這兄弟不似那種莽撞人,莫非是在嚇唬他們?哎呀呀,這幾個混混可不是嚇大的,就怕到時候不好收場。
“嘿!我就不信了,你還真敢拿火銃打我?你不知道大明是有王法的麼,竟然敢在天子腳下行凶!”那為首的混混指著王魯豫的鼻子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