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有一個尖耳猴腮的閑漢怪笑一聲,道:“皇帝家的地是你說送就送的?好有意思。”
“新總督不是個吝嗇人,有何舉措大家到時候自然能夠看到。”張延登悠然道。
店家見張延登出口不凡,低聲問道:“老先生是部院幕賓?”
張延登笑而不語,故作高深。
徐梁治國十月初八,隴、天兩省總督行轅發布公告,凡是願意置業安家的百姓人等,不問身份皆可以獲得嘉峪關外千畝土地。
唯一的要求就是人不能離地。若是離地十日無家人居住,則土地收回歸於朝廷。若是有人連續居住某地三個月,地主未能提起異議,則此地歸於居住者所有。
嘉峪關外盡是戈壁,但也並非完全沒有水。數條發源於祁連山脈冰川融水滋養著這片貧瘠幹涸的土地。固然不能與江南的魚米之鄉比擬,但也足以讓人們在此勉勵生活下去。
有些人是被“千畝”這個曾經想也不敢想的數字打動,有些人則是因為家中子弟多,想出去自己博個前程,還有些人就是衝著戶口來,並不在意有多少地。
形形色色的百姓蜂擁總督衙門,驚得蘭州府緊急戒嚴,封閉城門,調動巡檢司應對可能發生的動蕩。
張延登當然有自信解決這個問題。他身穿便服,仍舊像是個腐儒先生一般,帶著一個年輕大膽的書吏從總督府的側門出來,混進了人群。
“先生在找人麼?”書吏頗有些緊張,見張延登沒事人一般東張西望,忍不住問道。
“對,找個尖嘴猴腮的閑漢。”張延登隨口道。
書吏下意識地跟著找了起來,卻看誰都像,細看又都不像,渾然沒有頭緒。
“就是他!”張延登終於在人群中找到了目標,招呼書吏,兩人一同朝那閑漢擠了過去。
日子過的不久,西部又是人少,那閑漢竟然對張延登也頗有印象,拿著一雙小眼睛看他。
“就是你。”張延登哈哈一笑,上前抓住那閑漢的手臂。
閑漢擔心自己一掙會傷到這腐儒老人,隻得讓他抓著,問道:“你抓我作甚!”
兩人一問一答,已經引起了周圍人的關注,竟騰出了個小圈子。
“你找他作甚?”前日那個壯漢也擠了過來,不知道是與此人認識,還是單純的仗義。
“你可知道我是誰?”張延登抓著那閑漢的胳膊,大聲道:“老夫便是隴、天總督張延登。”
圍觀眾人將信將疑,年輕的書吏被張延登這般表明身份嚇得雙腿打顫,恨不得裝作不認識這個老頭。
被抓那人卻有些驚恐,急道:“就你也是總督?”
“正是!”張延登揚臂大聲道:“前些天就是他說老夫坐不得主,送不了地。如今看看又如何!”
那尖嘴猴腮者一臉苦相:“誰知道總督老爺竟然是這般模樣?求老爺饒命!”
“你得罪了本督,哪裏這般容易就饒過的。”張延登說著,猶自拉著那人不放手。
總督行轅裏衛士也發現了異象,連忙分開人群擠了進來,保護張延登。
“我便在這裏看著吏目給你登記,分給你一片隻有黃沙的土地!”張延登道。
那尖嘴猴腮的聽了苦惱,道:“老爺開恩些,小的真不知道老爺身份尊崇,否則怎敢放肆!”
“陳吏員,給他登記!”張延登大聲招呼隨他一起出來書吏,好像根本不知道這些人隻要略有煽動就會鬧事一般。
陳石硬起頭皮,心中大聲呐喊著:人倒勢不倒,怕個球!一邊又忍不住腹誹這位黃土掩到脖子總督老賊,將他拖入這等危險的境地。
想自己二八年化,剛從鄉學畢業混了吏員小官人的身份,若是就此被人踩死,豈不冤枉!
“全是黃沙……”陳石雙手顫抖,撚起黃冊的頁紙啪啦作響,“新探查的都是有水草的地啊……”他顫聲喃喃,突然發現周圍靜得即便掉落一根針都能聽見,自己的窘態盡數暴露在圍觀眾人眼中。
——他們連大氣都不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