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去甘肅。”閻戈和王恬領了菜飯,找了個偏僻的角落坐了下來,這樣不容易被巡查抓住他們吃飯說話。
“去那幹嘛?”王恬問道。
“你上次說在雙塔修建水庫,連接赤金和安西衛,我懶得動腦子,就直接報上去了。”閻戈往嘴裏扒了兩口飯,一掃巡查的位置,繼續低聲道:“後來上頭有嘉獎,我便想請外放。”
王恬皺了皺眉頭:“那都在嘉峪關之外了。”
“你不是說東麵平靖之後,大軍會向西追擊韃靼和瓦剌麼?”閻戈道:“去了那邊,大約還能撈到仗打。”
王恬對自己的判斷深信不疑,邊吃飯邊點頭道:“整個瀚海是肯定要包下來的,否則就是西事的禍亂淵藪。哈密是門戶,不可能讓蒙古人占據。不過說到打仗……大哥,如果讓你轉入戰兵,但是隻負責駐紮邊防,打仗的事還是主力軍……”
“那也比當個糧草官好啊!”閻戈一時失態,沒抑製住音量。
巡查頓時朝他們這桌望了過來,用警棍敲了敲手掌,豎了一根食指,表示這是第一次警告。
王恬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看來許多非嫡係出身的明軍將士還是存了殺敵立功的念想。
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他們可不是軍戶,而是應募而來的募兵。沒有在刀口上舔血的覺悟,哪裏會吃行伍飯?當然,也不排除有人早消磨了血性,更願意留在後勤混口飯吃。
吃完飯回到值房,王恬很快就將自己腦中的思路整理成文,開始收集各軍輔兵、役夫、後勤直屬部隊等各種數據,以及軍中進行誌願甄別需要的時間。
一旦進入了工作狀態,王恬就再沒有注意到外物,等他最終結束工作,值房裏早就隻剩他一人了。
踩著月光回到宿舍,王恬徹底放鬆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
“咦?今早誰先來的?看到我桌上放著的報告了麼?”
王恬一覺睡到天亮,連宿舍區裏的起床號都沒有聽見。他急匆匆在食堂領了兩個饅頭一個雞蛋,旋即跑向值房,果不其然是所有人中最後一個到的。
王恬快步走到自己的書案前,卻發現昨晚寫完的報告不翼而飛,桌上隻有羊毛氈上印著的點點墨跡證明自己絕非在夢中寫的報告。
“你沒放抽屜裏?”科長走了過來。皺著眉頭。
王恬一時語噎。
總參謀部一般的辦公室都是靠外雇的工人打掃,所有參謀都必須養成習慣,將書案文件隨手鎖進抽屜裏。
“沒給你配鎖麼?”科長嚴厲喝問道:“這裏哪怕是一張紙都不能隨便流出去,你不知道規矩麼!”
“是。”王恬有些遺憾,心中卻泛起了一個抑製不住地念頭:一定是有人拿了他的報告!
報告並不複雜。吃力的是準備工作和數據收集。
王恬隻能迅速鋪開紙墨,準備再寫一份,最好是能夠在“小偷”謄抄之前交上去。
“等會尤督要跟海參商議海外作戰的任務分配問題,你收拾一下去做記錄吧。”科長道。
“但是……這不是我的工作啊!”王恬反駁道。
科長瞪了王恬一眼:“這是命令!”
王恬初時還以為上司因為閻戈昨天的無禮給他穿小鞋,就在準備炭筆和速寫本的時候,他腦中突然閃過一道閃光:“科長。我的報告已經交給你了吧?”
科長猛地轉過身,麵色猙獰:“說什麼狗屁話!還不快去開會!回頭再與你算跑操缺席的事!”
王恬怔怔站在值房裏,隻覺得一股熱血衝頭,良久方才恢複鎮定。
——肯定是你拿的,因為你自始至終沒有問我報告的內容……
王恬有些委屈,終究還是將這股委屈憋了回去。
文官可以跟上司頂嘴。甚至彈劾上司,但武官卻是階級分明的世界,官大一級壓死人絕非虛言。
王恬深知自己隻是整個大明軍隊中的小蝦米,真的被小魚吃了也隻能忍氣吞聲。
—除非向五軍都察院申訴……
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日後還要在他手下吃糧……也隻是吃糧罷了。
王恬覺得自己步伐有些沉重,但想到自己隻需要對得起皇帝陛下給的那份口糧。也就問心無愧了。
不得不承認,能夠被選入總參謀部的人沒有一個是好相與的。
那位上尉科長隻能算是芝麻綠豆大的小官。
然而這個小官卻沒有浪費自己一絲一點的權力,先將王恬支去開會,乘機謄抄了昨晚王恬的報告。在得到上級的嘉許和必當呈交上級的許諾之後,上尉科長雷厲風行地將王恬推薦到了朝鮮總兵府下的巡視東瀛工作組。
大明官員調動可不是後人想象中的溫文爾雅。還有人負責談心開解……無論文武官員,隻要拿到調令就得立刻奔赴任所,否則就要坐牢、甚至流放。古人詩曰“一朝身披甲,半世為君忙”,實在是親身所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