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憐大概是有史以來第一個成親後便獨自一人待在娘家,直到歸寧那日才見到自己夫婿的女子。
這兩日中,為了周憐,周閔不斷與郗家協商。再加上那個非常希望周憐成為自己兒息的郗夫人也在當中施了不少力,最後郗超終於妥協,同意接周憐回郗府。
雖然成親當夜周憐就被送回了周家,但正常情況下,成親後的第三日就是歸寧日。
已經嫁為人婦的姊妹歸寧,家中的親眷都要出席歸寧宴,周媛這個長姊也應當到場。
不過周家和郗家的這場聯姻,顯然並不屬於那種正常的情況。
歸寧宴一般是在中午進行,但這日一大早,周閔就派了人來見周媛。
他派來的侍從見到周媛,行禮問安之後,小心的覷著她,賠笑道:“女郎,郎主叫小人來跟女郎說,若女郎不想去,也可以留在自己房中。”
周媛瞥了那侍從一眼,嘴角勾起一絲淡淡的笑意。她知道,周閔是擔心自己見到郗超會覺得難堪,所以才特意叫人來說自己可以不必露麵。當然,他這也是為了照顧郗超和周憐的臉麵。
見她笑了,那侍從以為周媛這便是首肯了,於是忙躬身告退。
他一走,周媛便再也壓不住火氣,他冷笑著對阿奴說:“我又不是做錯事的那一個,為何不能出麵?”
阿奴勸道:“女郎不是也不想見郗家郎君和二姑子嗎?何必勉強自己。”
周媛一揮手,道:“不必再說了,給我備衣裳。”
她原本的確沒打算去,可周閔特意派人來說,使她忽然發現,她若不去這一遭,旁人會以為她才是做錯了事的那一個呢。在這件事中,她的確刻意引導周憐這麼做,但她卻不認為自己做錯了,不論周憐有什麼樣的下場那都是她應得的。
今日要舉行歸寧宴,作為媒人的東海王夫婦也要到場,她不該躲起來,給外人任意猜測的機會。
中午,阿奴從飯廳打探消息回來,告訴周媛,郗超與東海王夫婦都已來到,侍從們也開始擺席了。
周媛點了點頭,叫阿奴讓人備好肩輿。她穿著裘衣坐在肩輿中,發現府裏處處洋溢著喜慶的氣氛。不管這場婚事有多少見不得光的地方,但對於周府來說,畢竟還是一場喜事。隻是侍從們一看見周媛,都連忙低下頭,不敢再笑了。
他們以為他們為周憐高興對周媛來說是種煎熬,卻不知,周媛根本就不在意這些。
當她趕到飯廳的時候,眾人都已準備就座。
見到周媛來了,周閔的表情有些意外。
周媛先走到東海王夫婦麵前行了禮,東海王和善的笑道:“方才孤還問你阿父,你何時能到呢。”
“讓殿下久等了,阿媛慚愧。”周媛說著又屈了屈膝。
東海王善解人意的笑道:“這不是還沒開宴嗎?來得正好,不算遲。”
東海王妃一見周媛,眼眶便紅了,當著這麼多人,特別是郗超和周憐的麵,她也不方便說什麼。她拍了拍周媛的後背,安慰道:“阿媛,你記著,這世上沒有過不去的坎兒。”
周媛點點頭,燦爛的笑道:“多謝殿下。”
雖然事情的真相並不完全是東海王妃想的那樣,但對於她的關切,周媛卻很感激。她不能對她道出實情,隻好盡量讓她感受到,其實自己一點也不難過。
周閔覷了一眼旁邊的東海王,壓低聲音對周媛說道:“阿父不是說了你不必來嗎?”
周媛垂著眸子,輕聲道:“阿媛不想讓旁人說周家沒有規矩,讓周憐到了郗家被人嘲笑。阿媛想讓他們知道,我們姊妹還是好好的,沒有因為這件事就鬧得不可開交。”
話說得很漂亮,但周媛清楚,其實從周憐代替她嫁給郗超那一刻開始,便已經注定要成為建康城百姓茶餘飯後的談資了。
周閔如何不知道這點,因而他暗自歎了口氣。見東海王看他,他又擠出笑容,對周媛說道:“來了便坐下罷。”
說著又叫侍從給周媛添一副碗筷來。
周媛踏入飯廳之後,便感受到有一道特殊的目光,一直注視著自己。她知道,那是郗超。但她並沒有往郗超那裏看,她希望郗超能明白,從今以後,她隻是他妻子的長姊,再無其他。
雖然周媛當做沒有注意到郗超的目光,但其他人卻都注意到了。周閔裝作不經意地輕輕咳嗽了一聲,說道:“憐兒,還不請你夫婿坐下。”
周憐聞言,怯怯地輕聲喚道:“郗郎,坐下吧。”
她還記得,那夜郗超發現自己不是周媛時的眼神是多麼的可怕。那眼神中,是多麼清楚的寫著對她的憎惡。她雖愛著郗超,卻也有些懼怕他。
郗超識趣地收回目光,他對周憐笑了笑,柔聲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