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有客至(1 / 2)

忽然自外間傳來一陣輕靈清越的琴聲。

一陣有一陣無,聽不大真切。然而整座女監卻一下安靜了下來,滿獄的女犯都貪婪的側耳傾聽著琴音。自從進了這暗無天日的監牢,每日聽到的都是喝罵,爭吵,哭泣。音樂對她們來說,是難以企及的奢侈享受。

琴音漸漸止息,不多時,周媛聽見讚歎聲如擊鼓傳花似的由遠及近傳來。她暗覺奇怪,走到牢門處,朝過道望去,隱隱看見一位身姿挺拔的白衣少年緩步走來。

待來人又走近了些,周媛才認出,此人正是那謝玄。

他腰間掛著一把寶劍,從容的往盡頭走來,腳上的木屐發出清脆悅耳的嗒嗒聲。盡管身處肮髒的監牢,踏著狹窄不平的夯土過道,他卻如同在山水之間一樣神色悠然。

寬大的白衣隨著他的行走微微飄動,使得他整個人看起來仿佛是來自遙遠的天際,偶然漫步人間的一朵閑雲。如此姿態翩然,從容悠遠,又帶著一種發自骨髓的散漫疏狂。

建康男風盛行,這樣姿容絕代的少年,是所有人都會愛慕的對象,即使是身陷囹圄的女囚們,也沒有失掉那顆欣賞愛慕美少年的心。

他一路走來,滿監獄女犯的眼眸都化作瀲灩的水波,隨著他的身影而蕩漾。

對上周媛的目光,謝玄朗然一笑。

他這一笑,如同一道耀目的光芒,瞬時將整座陰暗抑鬱的監牢都照亮了。

饒是見慣美男子的周媛,此時也看得移不開目光。直到他走到跟前,周媛才發現他身後還跟著幾人,阿奴,獄官以及幾名隨侍。方才她所有的注意,都放在謝玄身上了,竟是未曾看見旁人。

謝玄仍笑著看周媛,一雙狹長的鳳眼蘊著粼粼水波,明亮澄澈中帶著幾許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也不知為什麼,周媛心底突然控製不住的生出一絲異樣,她隻覺麵上發熱,忙扭頭看向別處。

“女郎,女郎受苦了。”阿奴從謝玄身後撲了上來,她隔著木欄握住周媛的手,才打量了她一眼,眼淚就落下來了:“蘭兒回府給女郎取些西域熏香,很快就回來,女郎忍一忍。”

周媛點點頭,平日她最不耐煩用那氣味濃烈的西域熏香,可眼下也隻有用它才能壓住這獄中的惡臭。見阿奴還在這裏,她問道:“你怎麼還沒回府?”

“女郎獨個在此,阿奴不放心。”阿奴擦了擦眼淚,低聲道。

周媛拍拍阿奴的手,道:“放心,我很好。”

從賞花會到健康獄,繞了這麼一大圈,謝玄總算看到了周媛的容貌。他定定的立在那裏,目不轉睛地望著她,隻覺得那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更強烈了。

這人的眼睛太放肆,周媛被他盯的極不自在。她對謝玄微微頷首,算是見禮,冷淡地說道:“多謝郎君前來探望,此間實非久留之地,郎君還是快請回罷。”

“女郎,多虧這位郎君,不然阿奴還進不來呢。女郎與這位郎君是在賞花會上相識的吧,”阿奴畢竟少女心性,提起謝玄,她滿是崇拜地說:“郎君的琴彈得可真好,女郎可聽見了?”

周媛奇道:“方才彈琴的是他?”

聽琴知心,能奏出那種高遠曠達意境的人,心中一定有大情懷。她怎麼也無法將那個琴者與眼前這個散漫的少年郎君聯係在一起。

“嗯,郎君說是專程彈給女郎聽的呢。”阿奴擠眉弄眼對周媛笑道。

周媛更奇怪了:“為何要彈給我?”

謝玄移開眼往周媛身後看了看,借著昏暗的光線,勉強可以看見那低矮肮髒的牆壁底下有幾個黢黑地鼠洞;地上淩亂的稻草幾乎已經分不出原先是什麼顏色了;蓬頭垢麵散發著惡臭的女囚……,這裏的環境已經不是一個差字可以形容了。周媛一個還未及笄的高門貴女卻能坦然處之,當真是難得。

他喟歎了一聲,俊朗的麵上難得露出了一絲認真的表情:“女郎所以遭逢此難,皆因玄而起,贈女郎一曲,聊表歉意。”

周媛瞥了他一眼,淡淡地答道:“郎君不必自責,康樂公主一直看我不順眼,便是沒有郎君,和她鬧翻也不過是早晚的事。”

謝玄正色道:“可不早不晚,偏偏是在這次,說起來還是因為我。”

周媛感到有些頭疼,她沒想到謝玄還是個這麼較真的人,她問道:“那郎君預備如何?”

“你且放寬心,本郎君絕不會棄你於不顧。”謝玄按著腰間寶劍,一本正經地說道。這話聽著怪怪的,很難讓人不往別處想。

周媛瞪了他一眼,幹脆不再搭理他。

謝玄拉住周媛的手臂,皺眉道:“你不信我?”

周媛無奈道:“請問郎君有什麼能讓我信任的消息麼?”

謝玄放開周媛,懶懶地斜倚著牢門,不緊不慢地道:“門下省已經在給你議罪了,最多兩日便會有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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