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我有事要問你……”
何寧的問題很多,看似瑣碎,卻又十分重要。米雅恭敬的一一回答,直到何寧不再詢問,示意可以了,她才退出房間。
房門關上,穆狄拿起一枚青色的果子,咬下一塊,舔去唇邊沾染的果汁,“這麼相信她?”
“恩。”何寧點頭,“我相信她。”
在巫之城的人,身份並不複雜,何寧最信任的卻隻有米雅。
“是嗎?”
穆狄的聲音一如往昔的低沉,聽不出異樣,又拿起一枚果子送進嘴裏,牙齒咬合的力度比剛剛大了許多。
聽著身邊哢嚓哢嚓的聲音,何寧後頸的寒毛頓時豎了起來,搓搓胳膊,敏銳的察覺到氣氛不太對勁,不知道如何繼續,幹脆指著手中銅板上一副古怪的圖案,扯開了話題。
“這幅畫是什麼意思?我一直弄不明白。”銅板上的字跡已經模糊得無法辨認,隻有刻在上麵的圖案還能看出輪廓。
穆狄接過銅板,沒揭穿何寧的心思,看了兩眼後直接丟到一邊,“這是法典,上麵記載著對罪人的懲罰。”
答案有些出乎預料,何寧愣了一下,又拿起銅板,這是法典?
白皙的指尖滑過臉頰,帶起一陣說不出的感覺,何寧側頭躲了一下,穆狄收回手指,指著銅板上的圖案繼續說道:“罪惡者受到懲戒,被打上終生不去的烙印,套上奴隸的枷鎖。”
“在臉上?”
“是的,左臉頰。”
摸著剛剛被穆狄碰觸的地方,低頭看著銅板上的圖案,何寧心中升起了一個古怪的念頭,他想起了蠻族。
不過,這也太離譜了吧?
一個兩個還說得過去,全族?
似乎知道何寧在想什麼,穆狄彎了彎嘴角,“在帝國時代,蠻族既是戰士也是奴隸。”
“奴隸?”
“蠻族的圖騰是帝國第二位大巫賜予他們力量的象征,也是捆縛,是詛咒。”
“每一個都是?”
“是。”穆狄側身躺在了何寧盤起的腿上,手臂上舉,掌心扣住何寧的後頸,藍色的雙眼望進了那雙眼眸的深處,“他們是犯下大錯的罪人,血脈中的罪孽永遠無法洗刷。”
血脈中的罪孽?
背叛了大巫的巫女建立起歐提拉姆斯神殿,至今也不過四百年。亞蘭帝國統治大陸的時間卻有近萬年。如果蠻族一直處於這樣尷尬的地位,聯合巫女造大巫和帝王的反,似乎也說得過去?
“為什麼我沒有印象?”
“你接受傳承的記憶並不完全。”穆狄歎息一聲,“四百年,很多東西都變了。”
死在陰謀和背叛中的大巫,幾乎所有巫力都隨著心髒和鮮血一同被吞噬,如非有一股頑強的意念支撐,靈魂早已隕滅。
“是這樣嗎?”
何寧單手支在毯子上,另一隻手握住穆狄的手腕,“那樣的話,蠻族不是應該恨著大巫嗎?”
為什麼從蒼岩人身上他感受不到威脅?畢竟是大巫造成了他們這樣的命運,經曆千年,再大的罪孽也該成灰了吧?可他們臉上和身上的圖騰依舊存在,每一個蠻族,自降生起就帶著這樣的烙印。
“不。”穆狄看著何寧,“他們並不憎恨大巫,他們的力量來自於大巫,也被大巫捆縛。他們憎恨的是亞蘭的帝王。”
“我不明白。”
穆狄笑了,“不明白沒關係,亞蘭帝國已經不存在了。”
不甘的奴隸,滋生出不可原諒的貪婪,選擇了背叛,就必須付出代價。
何寧沒有說話,眼前又浮現出曾在昏迷中看到的畫麵,金發的帝王,穿透身體的長矛,從傷口中湧出的鮮血,染血的笑……
何寧俯身,咬一般的吻住穆狄的嘴唇,直至嘴裏嚐到了血腥味。
“我不是四百年前死去的大巫,我隻是何寧。我會為他報仇,但我不會成為他。”何寧看著穆狄,手指撫過他的眉毛。
“我知道。”穆狄捏了一下何寧的耳朵,拇指擦過他的唇角,“我知道你不是他,你是何寧。他屬於死去的亞蘭帝王,而你是屬於我的。”
這個答案還算讓何寧滿意,彎起嘴角,獎勵似的在穆狄臉上親一下,隨即一把推開他,拽過放著早餐的盤子,撕開一塊麥餅,蘸著濃湯吃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