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太郡聞得酈丞相夫妻相得,亦笑曰:“我亦聞丞相和氣,常與梁夫人嬉笑,相府眾人周知。吾們好不顛倒,卻疑是女扮男裝。此乃麵貌相仿,孟小姐縱有才學,亦不敢如此大作弄。”老王搖頭曰:“我不信,哪有麵貌、筆跡、名宇俱皆相同,不是孟小姐,怎能件件湊巧?“忠孝王曰:“父王說的亦是。他今官居右相,朝廷正在親信,伊嶽父又是左相,滿朝富貴層出其門。孩兒是他門生,若有微言,他一變麵,就是欺侮大臣,死罪難免;縱死孟小姐亦須他良心發現,孩兒不敢妄言惹禍。”老王曰:“此言不差,然此女有情有意,因何不改裝完親?今幸他與你情投,可將此圖掛在書房內,倘遇他前來;可請到書房避寒,他驟見自己的形容,必有驚恐之狀,我們就好設計試探口氣,免得懷疑。”太郡大喜曰:“即當如此而行。”到了晚間,忠孝王把圖掛在彎鳳宮書房內;備一香案,點上香燭,滿室明亮,烹茶恭奉,歎曰:“難知小姐流落何處,愚夫為爾腸斷,不知今生可能相會否?”言訖下淚。隻見孟小姐畫著淡妝,隻插一枝花托淋天,身穿白緩羅衫;背後兩條彎風,微風吹卻半邊,迎風而立,凝脾沉思不般。忠孝王一時有感;日占了絕詩曰:
冰心不紫朱輪,避世留圖自寫真,寂靜素娥傳妙意,清清秋水擬芳卿。凝辟翠袋愁中色,拂額湘梅醉後春,夢帶簍所虛佩韻,半裳輕舞卻全身。對影含愁原獨訴,背燈欲語豈相親?綠窗一夕和珠?金屋三年侍玉人。他日欲尋仙路去,夢魂莫誤武陵源。
吟罷,欲題在圖上,又恐酈相果是孟氏,豈不怪吾無禮,與他並列?即用金鳳箋題上,黏在畫邊壁上。坐至二更後,歎曰:“今晚將此圖同寐共寢,亦算是同枕共。”隨把麗圖卷好,脫了衣服上炕,把圖抱在懷中。睡到天明起來,到內衙請安,坐在旁邊、是早朔風凜烈,透骨生寒,隻見女婢報日,曰:“啟上千歲,今有酈丞相前來拜訪。”老王夫妻對少王曰:“吾兒可請他看圖,試他麵有異容否?”忠孝王稱是,奔出殿來。按北京每到冬間嚴寒,即掛免朝牌,文武免朝,有事乃至偏殿啟奏,酈相故得閑暇。那忠孝王拜接上殿,尊其上坐,自己坐在旁邊,家人獻茶。酈相身穿貉鼠袍,藍緞麵,殿上懸著紅緞門簾絞緞裏,雖有風不能進,但銀彎殿高大,亦覺寒氣逼人。酈相曰:“今朝果是寒冷。”忠孝王乘勢拱手曰:“此處寬大寒冷,有傷恩師貴體。小齋頗可蔽風,不嫌裘淺,請到小齋略坐,未知尊意若何?”酈相心思,未知他的書齋若何?酈便答曰:“極好,但打擾不該。”忠孝王連稱不敢,即起引路,吩咐家將進內,令閑人退出,酈太師駕到。
二人來到鸞鳳宮曰,及到房前,早看見畫圖。方知是要探我諒慌否?值吾自昨日已知母親進京,畫圖定付觀看,我怎能驚慌?好不妄想!卻假意步到畫圖前讚曰:“畫筆秀媚可愛。”再看一會,回顧忠孝王曰:“看來畫圖真生似真容一般。”原來忠孝主細看酈相,非但無驚容,反向前觀看步又聞前言,尋思幸吾未說甚話,“不然豈不得罪了恩師?“便答曰:“正是真。”酈相曰:“吾不信世間有如此美麗女人。”忠孝王傷心曰:“就是亡妻孟氏小姐的形圖。”酈相曰:“看來此圖莫非親筆麼?“忠孝王曰:“連畫上詩句亦是拙內親筆。”酈相曰:“這真可謂才貌雙全,世上少有!“忠孝王下淚曰:“恨門下福薄,如今物在人遺,徒增傷感!“酈相把詩一看,間曰:“依此詩意,孟氏是改裝求取功名,但今令嶽父有欺君之罪,不知前日投水又越何人?”忠孝王細將蘇映雪代嫁說了一遍。酈相曰:“難得蘇氏貞節。但孟氏有此才情;必非天折之相,辦無失節之事。年兄可留心於文官內尋訪,切不可在女子中打探。但他既能移花木,有此才能,必是有事阻滯,故未能進京相會。依吾愚見飛管教三年定來尋你,年兄不須憂心。此女有驚人之力,非尋可會。”忠孝王曰:“門下意欲侯春暖即便解官,往天涯海角,務要尋著,方得如願。”酈相聞言,心中傷感,隻得勸曰:“年兄說哪裏話,爾身居王位,正當事君養親,以圖忠孝,豈可為著妻室丟了君親?若是他人說此話,我即廓其重色,輕去君父,下官一生最敬忠孝。你倘對人說此話,必被旁人恥笑。”忠孝王曰:“恩師教訓,金玉良言。但人生在世,忠孝情義,各要保全。今幸太平,又值雙親壯健,可以乘隙尋訪妻子,以全情義。”相曰:“孟氏有許多作用,非可容易尋訪,赤非負義之女,三必自來完親,方知下官料事不差。”忠孝王曰:“倘得如恩師言,門下願足矣。”酈相曰:“隻管放心,定必天從人願,遂起辭別。忠孝王曰:“待備酒小酌回府。”酈相曰:“另日領情。”即殿上轎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