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 章 拓跋元衡番外 (1)
她走了,徹徹底底的走了,這一次朕的權利無力回天,不能讓躺在水晶棺裏的她再睜開眼睛。
走了也好,這一輩子,恐怕隻有離開才能讓她真正再開心起來,才能重拾二十多年前水越城中的歡顏。
可惜,朕看不到了,隻能靠著回憶去想她。
初見她,在南朝水越一座小小的橋上,她正小心折一枝梅花,完全不顧及旁人的目光,悠然自得地折了那梅花抱走,一路上隻和身邊的女孩子笑談幾句,碰見賣陶器的小販,她挑了隻最是燒壞的,說是古樸。這女子似乎並不喜愛太美麗的東西。
細看,卻發現這女子的眉眼都分外精致,她卻將額頭醜陋的疤痕大咧咧的露出來,也完全不顧別人的目光。
知道她開著一家小小的店,閑來無事便去看看,多年後,每每看著她或虛偽或冷酷或無奈的笑朕都會想起冬日的午後,窗邊那托腮凝神看梅花的笑顏,悠閑懶散,滿滿的幸福味道。即使二十幾年過去,那個她依舊清晰如昨日。隻是,她從來不知道,朕也從未告訴她,朕隻是等著,想盡辦法讓她重拾歡顏。
她來到朕身邊,依舊笑,那笑裏卻忽然帶了玩世不恭的意味,她笑得順從笑得嫵媚笑得妖嬈,隻有偶爾一個失神朕才能捕捉到她眼裏的冰冷,她的笑是盛開在外的豔麗花朵,她的心卻如冰般冷硬。越是如此,朕便愈想剝去她心上那一層層堅冰,讓她的心會因為朕而變得柔軟。
人就是這樣,愈難得到的東西便愈有鬥誌,皇位如此,她亦如此,仔細想想,也許在她初入宮廷的時候朕更多的是將她當做一個對手,朕喜歡猜她接下來會做什麼會求朕什麼朕要不要答應諸如此類,她也從來沒讓朕失望,偶爾會氣得朕怒火中燒,價值連城的夜明珠她弄碎了,和妃子們打牌拿朕來賭輸贏,肚子裏的龍嗣她偷偷打掉,宮殿她看著不順眼也會一把火燒掉,宮妃們不敢做的她開了先河,卻沒有人敢步她的後塵。
最初的那些年裏,朕沒有享受過征服的快樂,因為她從未被征服過,在朕和死亡之間她毫不猶豫地選擇後者,而且選擇最殘酷的方式去死——灰飛煙滅,讓朕連她的骨灰都尋不到,朕不知她對朕的恨已如此入骨。
她躺著,氣若遊絲,臉白得像鬼。若是旁人將是不可原諒的,因為會連帶害死朕的骨肉,可是對她,朕一向格外開恩。即使她醒了仍固執地選擇帶著孩子一起死,朕仍舊舍不得殺她,也許,她就是朕的克星。
那一次的出走有三年,第一年,朕沒有宣布她還活著,如果可以,朕想當她真的死了。後宮的女人們依舊討好朕迎合朕,朕卻意興闌珊,隻常去昭儀殿裏坐坐,南朝的五個美人隻剩下這一個了,她仍舊淡淡的,不過坐臥談笑卻多了一份小心翼翼,曾經朕以為她也是與眾不同的,不過經曆過這樣的腥風血雨,她終究怕朕了,也終究和普通的宮妃一樣,多的,不過是一份美貌。
這個後宮開始讓朕覺得無趣,朕便時常親自教導六皇子,在宣布她“薨逝”之前,朕將這個皇子歸到她名下。小小的孩子常問母親哪裏去了,朕便帶他去瑤池殿,告訴他那是他的母後。他就很高興,說母後好美,像仙女。朕聽了常想笑,想告訴他他的母後是妖精不是仙女。
梅花開了,照常賞梅折梅,看著妃子們精致的笑臉朕卻沒了看的興致,為了賞而賞為了折而折原來竟是如此無趣,折梅於她們不過是做戲給朕看罷了。批過折子信步走去瑤池殿,卻見屏風下那一枝枝梅花,六皇子正抱著一枝往瓶裏插,他說她一定會喜歡這些梅花,所以折來放著。喜歡?這宮裏的東西她從未喜歡過什麼,如果非得說有,恐怕就是她那隻黑色的波斯貓了,那貓兒救了她一命,在她離開之後不久便死了,曾經的鳳凰殿也隻剩下一片焦黑,她將自己的印記消滅得幹幹淨淨,唯一留給朕的是瑤池殿的這一尊屏風。
朕不想去想起她,後宮之中也無人敢提起她,可是朕卻無時不刻不在想起她。
對著舞著的妃子和歌姬,朕會想起那個夏日裏她偷偷在鳳凰殿跳舞,跳了隻是自娛,朕要她跳便說扭了腳。
又是花溪流觴,妃子們吟詩作賦朕便會想起她甘願受罰喝了酒酡紅的臉,她並非不會,隻是不願,抑或是不屑。
朕的萬壽,歌姬們翩翩起舞,朕卻透過這許多人恍惚中見著了她在殿外冷笑。
六月初六,她的壽辰,妃子們敬酒,卻總覺得她仍舊醉著酒靠著朕的肩膀嫵媚地笑。去到瑤池殿,似乎那屏風上的人走下來披著夜明紗踉蹌地轉圈圈,還說著要飛到天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