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盈而虧,揣銳而減。
馬不停蹄地趕路,七子卻仍是耽擱了五日,才覓到來時降落的地點。
從太虛之門躍入塵世,迎接他們的仍舊是那片青桐林。然而,眼前的景象卻令人震驚。
林下黃土不知何時被一大片叫人膽戰心驚的豔色取代,曾經祥和的林子,如今卻散發出乖戾的氣息。風過密林,詭異愈現,火紅的花朵扭曲著赤瓣,似熾焰烈火,妖冶駭人。
向南瞪大雙目,掙紮著聲音開口:“這些是……”
“彼岸花,一旦開放便是絕跡的燦爛。”第五味靜靜答來,“是上次長卿大俠與紫萱夫人對決獨活時遇到的那種。”
“你是說……?”
她沒有問完的話在長卿判斷式的語句裏坐實:“他們來了,神策村恐已遭襲。”
向南強烈地提沉著氣息,跌跌撞撞跑出了樹林。第五味提著心眼緊隨其後,聲音比平時高了一個調:“你慢點。”
從桐林下山向前村,這條熟悉的小徑此刻卻彷如初次踏過。
行至半路,遠遠地便能望見山下屋舍,青煙彌散。她定睛一看,之後無法置信地一聲驚呼:那不是尋常的炊煙嫋嫋,而是,硝煙!熏人的硝煙,窒人的硝煙。
向南似脫韁的野馬,一陣小跑,到了倒塌的竹籬笆前,驟然止了步伐。
近鄉情更怯。
雖然神策村並非故裏,但畢竟她與此緣分匪淺。
向南非常清楚地明白自己不敢再跨步的理由。她害怕接下來的所見太熟悉,因為他們曾在這裏住了些時日。她害怕接下來的所見太陌生,因為全然不若昔日的美好,甚至,比儡娃娃入侵後更可怕。
眼前的景象突然變得模糊,雖然身旁隻有第五味一個,她卻仿佛聽到了許多人的聲音,曾經的廝殺、拚搏、呼喊……甚至哭泣。
“景姑娘,第五公子……”
兩人齊齊轉頭,見得曦和瘦獨立的身影。她那麼嬌小,那麼蒼涼,頭發散亂,向南仿佛聽到了骨節破碎的聲音。
“你們出來了就好了……獨活,昨日親自光臨鄙村……居然能勞他大駕……對不起,讓你們擔憂了。”
向南搖搖頭,驚見她拿著一個點燃的火折子,步履飄忽地往後山走去。她轉頭跟上她,與長卿一行人相遇。
“小族長這是要幹嗎?”紫萱大惑不解。
“獨活想要進入太虛秘境,以女媧神卷問的各人的弱點,獲取統治世界的方法,如果我現在不燒掉這片彼岸花,族人怕是要跟著受苦的。
“沒用的。”第五味上前阻止,“曦和姑娘若點火,青桐樹也會遭殃。更何況,太虛秘境的的入門之法並非在於這個地點,而是姑娘身上的晶石與石像、姑娘現在若用大火將石像一並燒毀,無異於殺雞取卵,雖獨活無法覓得太虛之門,從此以後,入口便被封死了,再沒有人能進入秘境。”
“那些石像是用抗高溫的頑石所雕,區區凡間星火毀不了的。”曦和臉上的笑靨映著正紅色的火光,如眼前的花兒一般,是一種絕跡的燦爛,“就算燒了沒用……我也不願意見到它們這樣肆虐地在風中招搖……”
長卿暗自調動內息,青鋒出鞘,於火苗上方打了個回旋,又不偏不倚地插回劍殼裏。舉目再看時,曦和手中的火折子已熄,徒留曲折的青煙向空中飄升。
紫萱挪動兩步,伸臂握住她空著的那隻手:“小族長不要著急,這些花怕我的枝剪,一旦離體便無法存活。你先告訴我們村裏的情況,問情呢?還有獨活,現在何方?”
掌心的長棍轟然落地。
曦和沒有去撿,隻是毫無意識地敘述著:“問情驅動玉笛抗敵,亂了內息,正在靜修。長老們大多受了傷,柴胡大叔在給他們診療。獨活沒有找到秘境入口,就帶著花魔離開了,好像往西邊去了。”
“我們先回村子看看,遲些再上路吧。”紫萱回望長卿,清晰地捕捉到他眼中讚同的神色,方側過頭,抿了抿嘴唇,問,“重樓,你要先回府嗎?”
“我去會會他。”他說這句時,語氣清淡,仿佛一個輕而易舉的隨手之勞。然而,她的心裏卻漾起了不小的波瀾。
他們都知道他口中的“他”所謂何人。
而重樓,實在是一個行色如風的男子,話音甫落,身已向西騁去。紫萱目送他毅然遠去的背影,涼風在指間劃下絲絲寒意。
“重樓。”她忍不住喚他,“雖然——他的功力與你不可同日而語,但,你還是要小心。”
他回以一個自信的微笑,仿佛數十載之前,酆都重逢的那一夜,那樣傲然四溢的模樣。“不必擔心。”他的語氣裏有舊日裏的一絲驕傲,更多卻的是安人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