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單單每踩一步的身姿一樣,細看去,他從肩膀到腰身,到雙足,那像弓弦一樣繃實的筋肉張弛節奏、纏結形態,也都在不斷重複。
烏鱗獸太沉重,陳尋經魔血淬練過的身體,即使有初階蠻武的實力,每踏出一步也要榨盡身體裏每一點滴的氣力。
故而他在每踏出一步,身體都本能調整身體的姿式。
他所有的精氣神,都滲透從肩、到腰、到雙腿的每一根筋腱中去,保證身體每一滴潛能,都毫無保留的壓榨出來。
即使是最簡單不過的拖行動作,也由陳尋不斷的壓榨身體的極限,也達到身與意合的入微境界。
這時候離黑石部的勢力範圍已遠,再往前走十數裏,就是烏蟒部的狩獵區,想到很快就能見到進山狩獵的烏蟒部族人,陳尋也是心生獵喜。
卻不想他心神一放鬆,入微境界不再,肩膀上就好像是陡然增加了好幾百斤的重物,差點被拉一個踉蹌。
陳尋好不容易穩住身形,將草繩綁著腰間,心裏疑惑,為什麼心神稍懈,感覺就重了這麼多,整個人都差點給拖下水?
或者是剛才太專注,不知不覺間覺得肩膀、腰胯上的受力減輕了?
這會兒,山澗前方就有腳步聲傳來。
過了片晌,見烏蟒部族人從叢林後走出來,陳尋才算真正的鬆了一口氣。
陳尋現在是一點力氣都沒有,等烏蟒部族人七手八腳的將綁在他身上的繩子解開來,他就四腳八叉的倒在岸灘上,像老牛一樣喘著氣,連腳趾頭都無力再動彈一下。
“你這一夜都跑哪裏去了,”宗崖將黑色大弓擱在大腿,蹲下來看著遍體鱗傷的陳尋,“你怎麼傷成這樣子,是遇到黑山部的人了?”
陳尋肩上腰上,到處都給繩子勒得血肉模糊,手腳也給崖石割出不知道多少口子,他就像血人,躺在草叢裏。
雖說每一次將身體壓榨到極限,對他來說就是一種修練,但在一夜之間連著幾次將身體壓榨到將近崩潰的極限,也不是他的身體所能承住。
他現在連句話都沒有力氣說,虧得宗崖他們尋過來,不然都不知道有沒有力氣趕回寨子報信;現在看宗崖這張稚氣未露、粗毛糙皮的大臉,尤其的親切。
他心裏想:宗崖這張臉,怎麼這麼大啊?
“是累的,”
領頭的黑臉巨漢走過來,看得出陳尋身上沒有什麼刀創箭傷,但能累成這樣,也真是夠可以的。他拿蒲扇大的老繭巴掌,輕輕的拍了拍陳尋的肩膀,甕著聲音說道,
“你一人拖這麼重的東西,走一夜沒累死真算你命大。”
他從懷裏掏出一枚烏黑的藥丸子,塞到陳尋的嘴裏,叫他咽下去。
烏黑藥丸入口滿嘴苦腥,但隨即就是在口腔裏化為津液,入喉藥力化為滾滾熱流散入百骸,血液都幾乎要沸騰起來……
藥力比魚陽草強得不是一點半點。
陳尋能感覺到周身氣力在迅速的恢複,暗感烏蟒丹真是好東西,沒想到宗桑能對他這麼慷慨,看來這一夜的辛苦值了。
宗崖也詫異阿叔宗桑的慷慨,要知道當初阿公決定收留陳尋,阿叔是強烈反對的,即使現在不再堅持將陳尋從烏蟒部趕走,但對陳尋也沒有太多的好臉色,沒想到他這時竟然舍得拿烏蟒丹給陳尋治傷。
寨子裏像陳叔這樣的上階蠻武,一個月都未必能有一枚烏蟒丹分下來。
烏鱗獸極沉,兩人烏蟒部族人合力,才將異獸巨屍拖上岸灘。
宗崖看烏鱗獸的半顆頭顱露出水麵,巨大獸身堪比一頭蠻牛,問阿叔宗桑:
“這是什麼東西?”
“我也不能肯定,得喊你阿公過來……”黑臉巨漢宗桑蹲在河灘上,高壯的身子即使蹲著,也像半截鐵塔,他盯著異獸看了半天,不確定是不是傳說中的蠻荒異種。
宗桑溝壑縱橫的巨臉,紋著蟒首圖騰,就像被山洪衝刷過的石嶺,看著異常猙獰,粗得像拿毛筆重重畫了兩筆的眉頭皺在一起,回頭衝陳尋一笑:
“你不是甭種。”
宗桑這一笑,比哭還難看,陳尋心想,是不是甭種,還要你說?
不過,宗桑一心以守護烏蟒部為己任,待誰都沒有好臉色,難得聽說說一句誇讚人的話,陳尋心裏還是頗為受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