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八章 仇誓(1 / 2)

從胤禛十六歲後玄燁就沒有再見過他在公開場合如此失態了,當年佟佳慧去世給十二歲的皇子帶來的打擊是無與倫比的,那個時候陪在他身邊的就是伍十弦,這個由佟佳慧親手挑選的暗衛總是像影子一樣跟在胤禛的身邊,太子胤礽和侍衛阿弦是那段黑暗裏四皇子唯一的陽光,也是他的支柱,太子為儲君,暗衛是奴才,但是玄燁知道胤禛將他們視作兄弟,在充滿了陰謀算計,連親生母親都不能信任的宮闈裏,能夠去信任,那麼這個人是非常非常重要的。時間能讓水滴石穿,也能滄海桑田,胤礽終於和胤禛分道揚鑣,伍十弦卻一直在胤禛的身邊,沉默的付出著,這個人的分量其實並不弱於胤祥,玄燁知道這些年因為某些原因,他看著那個哭著跪倒在地的女子,他們開始生疏,可是現在……

帝王知道這個侍衛活不了了,太醫們的臉色和表情都說明了一切,過去的支柱都沒有了,胤禛現在的你真的是一個人,你能走多遠呢?玄燁悵惘的歎了口氣,官員們怯懦的不敢上前,他揮手讓這些人走開,殘陽如血,他對旁邊的李德全道:“留一隊侍衛,留太醫,其他人回行宮。”

太監愕然的看看另一邊,猶豫道:“可是,雍親王……”

康熙帝看了他一眼什麼也沒有說,他的心很沉重也很痛,這次事件不是簡單的反賊行刺,目標不是皇帝而是一個親王,這說明什麼?玄燁花白的胡子在風裏顫抖,他的身形已經有些佝僂,遠望天邊的晚霞,他想起很多年前佟佳慧問過一句話,“您覺得最快樂的事是什麼?”

他說:“天下太平,子孫繞膝,五福齊全。”

草場上擺放著數具反賊的屍體,子孫們都在用隱晦的表情窺視著自己,玄燁嘴角抽搐了一下,他開始理解佟佳慧當時讓自己反感的笑。康熙帝再一次覺得很多事沒法子掌控住了,他盡力了,但是不可以了,是因為老了還是因為性格呢?他自問著,懷柔和放任就是這樣的局麵嗎?

繼續往行宮走,康熙帝的目光從胤禮、胤祿、胤禑、胤祉、最後落在了胤禩的身上,他們不是受了傷就是受了驚嚇,胤禮現在就含著眼淚驚恐的看著失態的四哥在哭,胤祉的臉色慘白,他習慣性的在咬嘴唇,胤禩……他轉過來在尋找誰在看自己,當發現是康熙帝後立即麵懷悲傷的低下頭拭淚。康熙帝冷笑了一下快步向行宮走去,後麵跟著大隊人馬,他雖然老了,在幾個時辰前還陷於生死之間,但他的腳步依然堅定,一步一步的走著剩下的道路。

終於嘈雜消失了,又隻能聽到風聲,還有哭聲。如月握住伍十弦的手在哽咽著,辛九無聲垂淚,他的半抱著將死的同僚,這是今日第三次見證死亡了。血染碧草,殘陽西斜,有星初現,胤禛的手一直抵在伍十弦的胸口,後者從短暫的昏迷裏轉醒,他第一眼就看到了跟隨了幾十年的主人。

“四爺。”他低低的說,“不要再用內息了,您的傷不輕。再這樣會落下……”

“受了傷為什麼不說,為什麼還要硬拚?!為什麼!!你這個愚蠢的東西!”胤禛吼著,眼淚流了下來。

“屬下……這是我的職責。”伍十弦換了稱呼,他輕輕說道:“我剛才做了個夢,夢到小時候練武,錦瑟專心的在旁邊練自己的,大師兄說我的下盤不紮實又說我反應不夠快。您在冷眼旁觀,然後很嫌棄的瞥了我們一眼進屋去看書了。”

胤禛的聲音已經變了,“不要說了!”

“走到現在是我沒有想到的,”他深深的看著胤禛,“很多事都是我沒有想到的。我以為您不會原諒我了。”

“如月說她想請你去教元壽武功,我答應了。”胤禛的眼淚滴落在伍十弦的身上,如月聽到這裏已經哭到不能自己,她隻是哭著喚著伍十弦的名字,“阿弦,阿弦。”

伍十弦沒有去看她,他一直看著胤禛,眼裏也有了淚光,“我很高興,也很榮幸。不過,您可以讓辛九去教,他很不錯。”他的聲音微弱了下去,胤禛能感到手下的氣息開始凝滯,“阿弦。”他低下頭,伍十弦的聲音很輕,他說:“我不能再跟著您了,以後請您……保重。”伍十弦看向了另一邊,如月早已經哭成了淚人,當她看到伍十弦在看自己,到了這種時候如月想說話卻什麼也說不出來,然後他微微笑了,就此不再有呼吸。

如月的聲音哽在喉嚨裏,胸口似被撕裂似的痛,她埋首於伍十弦的身上,哭的泣不成聲。

“阿弦,”胤禛的聲音聽上去就像失真了一般,辛九抬頭去看,心裏就是一驚,主子本就受了內傷,這再被伍大人的死一刺激……隻怕真的不好。卻見他從地上拿過打入伍十弦身體內的箭簇,啪的一聲折斷了,聲音很清脆,不遠處的太醫們和衛兵們都能聽到,胤禛盯著伍十弦的臉在看。天旋地轉間他似乎又看到少年的自己藏在黑暗的房間,蜷縮在角落裏,這時門開了,一縷陽光灑進屋子裏,在光柱中旋轉著塵埃,單薄的少年立在那裏掃視著,當看到自己時他鬆了口氣,帶著小心和謹慎的叫了聲:“四阿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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