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想哪怕隻是站在他麵前,他也能感覺得到:如果大唐的皇帝不是你,我不會想把契丹人這個名字從曆史中抹去,讓他們都變成唐人;如果大唐的皇帝不是你,我不會想把契丹王朝這個名字從曆史中抹去,讓草原變成大唐的後花園。
回宮的路上,莫離忽然湊到李從璟身邊,語氣頗顯怪異的對他說道:“陛下,臣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李從璟策馬緩行,“但說無妨。”
莫離問道:“陛下如何看待契丹人?”
李從璟怔了怔,他沒想到莫離問的是個這麼奇怪的問題。
莫離繼續道:“倘若有朝一日,契丹國不複存在,草原上隻有草原人,陛下果真能對契丹人一視同仁,把他們都看作是唐人?”
李從璟沉吟片刻,緩緩道:“所有習漢學,說漢話,敬畏漢文明,視大唐為天的人,無論是契丹人還是韃靼人,朕都一視同仁。”
莫離點點頭,卻是沒有說話。
李從璟笑道:“若無這等心胸,朕有什麼資格說‘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莫離忽而歎息道:“臣跟陛下打個賭。”
李從璟好奇道:“什麼賭?”
莫離道:“在陛下心裏,隻是把耶律敏當作一顆棋子。”
李從璟愣了愣。
愣過之後,李從璟指著莫離笑道:“好你個莫神機,竟然想套我的話?我告訴你,沒門兒!”
番禹。
劉龑站在城牆上,舉目望向海上。
數不清的唐軍水師船艦,停靠在海岸上,高過十丈的樓船比比皆是,一眼望不到盡頭。在劉龑眼中,此時的唐軍水師比大海還要深邃,也比大海還要可怕,危險重重。
唐軍正在登陸,密密麻麻的將士分作兩部分,一部分在各處列陣,扼守險要地形,一部分在搬運輜重,熱鬧不凡。在劉龑眼裏,唐軍水師就是一隻前所未見的巨獸,而此時這隻巨獸正在下崽。
可怕的是,它的崽下的太多了些,也太可怕了些。
天空灰蒙蒙的,像是一口鍋蓋扣在天上,劉龑的麵色陰沉沉的,像是要滴下水來。
“自打唐軍水師開始登岸,我軍與之兩日七戰,除卻第一戰雙方不分伯仲,餘者皆敗陣,這才讓唐軍得以安然登岸。”兵部尚書趙光胤在一旁稟報,“有鑒於唐軍戰陣太過凶猛,臣與諸位將軍議定,踞城而守方為上策。”
劉龑麵無表情的看著城外,整個人暮氣沉沉,像是荒漠中即將枯死的胡楊。
趙光胤頓了頓,見劉龑沒有什麼話說,便繼續道:“番禹城中,有我精銳將士三萬,番禹城外,有調集的各鎮兵馬三萬,立營為城,與番禹相互呼應,再加之番禹城防完備,唐軍想要攻占番禹並不容易。”
劉龑仍舊沒有說話,無神的雙目猶如死人。
就在趙光胤以為劉龑又什麼都不會說的時候,劉龑忽然喃喃道:“並不容易?”
像是在問趙光胤,又像是在自言自語。
趙光胤默然,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回應。
馬懷遠已經趕到了番禹,嶺南軍與之數戰,皆敗陣。如今馬懷遠已經紮下了營壘。
唐軍水師擁眾數萬,即便除去水師和留守閩地的部曲,能上岸攻城者,怎麼也超過三萬之眾。
六萬對六萬,即便嶺南有番禹城可以堅守,趙光胤也不敢言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