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濃稠如墨,一座黃土牆、茅草頂的小屋靜靜佇立其中。屋內,篝火劈裏啪啦地跳躍著,那鮮紅的火光在熟睡戰士們的臉上閃爍不定,映照著他們身上尚未幹涸的鮮血,以及層層纏繞的繃帶。
此起彼伏的鼾聲交織在一起,與空氣中彌漫著的藥材味、血腥味、腳臭味相互混雜。
這小屋是上級特意安排給連隊修整用的。由於連年戰亂,小屋的主人早已不知去向。即便如此,上級依然三令五申,堅決不能亂拿老百姓的一針一線,這就是人民解放軍的優良作風。
隻是,這小屋裏空蕩蕩的,找不到哪怕一丁點能吃的東西。不然,早就被又餓又累、饑腸轆轆的戰士們一搶而空了。畢竟,人在極度饑餓的情況下,哪裏還顧得上其他。
遠處,槍炮聲和喊殺聲時不時傳來,打破夜的寂靜。在這場激烈的戰鬥中,從北麵撤下來的偽六師,在我援軍118師的猛烈衝擊下,很快就潰不成軍,丟下輕重裝備,四散奔逃。
然而,敵人的援軍仍在江對岸負隅頑抗,他們妄圖憑借先進的裝備和有利的地形,把我軍阻擋在九龍江以北。但在這漆黑的夜色中,張濤心裏清楚,敵人撐不了多久了。
張濤所在的連隊,在這場戰鬥中也損失慘重,死傷大半。算上從戰場上救回的傷員,全連如今隻剩下四十餘人,其中有戰鬥能力的僅僅三十人,而且每個人身上都帶著或輕或重的傷。
戰士們已經連續好幾天沒能睡個安穩覺了,又接連打了好幾場硬仗,這會兒終於有了休息的機會,一個個都沉沉睡去。
“口令!” 門外,哨兵的一聲呼喊打破了屋內的安靜。
熟睡的戰士們瞬間條件反射般地呼啦一下坐起身,以最快的速度抓起身邊的槍,盡管他們清楚,這些槍裏早就沒有子彈了。
“解放新中國!”
“為人民服務!原來是老班長,帶啥好東西來了?”
“吃的。” 老班長慈祥的笑聲從門外傳來,“都餓壞了吧,來,先給你一個。”
“有吃的!”
“有吃的!”
屋內的戰士們一聽老班長帶吃的回來了,瞬間來了精神,興奮地從炕上坐起身。
一陣寒風吹過,老班長風風火火地走進來,把背上一大袋東西 “鏗鏗咣咣” 丟在地上,然後迫不及待地蹲到炕火前,搓著凍僵的手。
戰士們一擁而上,迅速瓜分了那堆東西。可當他們拿到手後,卻都一臉茫然,麵麵相覷。
“俺說老班長!” 狗子最先開口,“您該不會糊塗了吧,這鐵疙瘩咋能吃啊?”
“就是啊,老班長!” 趙永新拿著手裏的東西翻來覆去地看,滿臉疑惑地問道,“要說這是炸彈,我還信,您該不會把炸藥當成軍糧領回來了吧?這要是咬一口,保準‘轟’的一下,我就得滿地找牙嘍!”
“哈哈……” 小屋裏頓時爆發出一陣哄堂大笑。
老班長有些尷尬,撓了撓頭為難地說:“這都是團裏發給咱們連的,說是從敵人手裏繳獲的,叫什麼……叫‘罐頭’,我也不知道咋吃。團長還說,因為咱團作戰英勇立了功,才特意給的,別的同誌還沒有呢!”
“罐頭?” 張濤聽到後,坐起身來。他這才意識到,誌願軍除了沒見識過美國佬的飛機大炮,原來還有罐頭這種東西。
“張排長,您知道咋吃?” 王鵬大概是餓壞了,迫不及待地遞了一個罐頭給張濤。
“喲,還是牛肉的,美國貨,好東西啊!” 張濤一接過罐頭,口水都快流下來了。
他隨手拔出王鵬腰上掛著的軍刺,也顧不上軍刺上還沾著黑乎乎的血漬,“撲” 的一下紮在罐頭盒上,往上一撬,一股濃鬱的香氣瞬間飄散開來。
“哇……好東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