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靜。”公孫策認真道,“一種前所未有的平靜。這種平靜就好似是,世間一切都不那麼重要不那麼在乎了。便如閱盡千古興亡事,末了都付笑談中,斜陽竹亭一壺酒,一醉笑看天下與諸侯。這種感覺雖然奇怪,但卻無比真實,說來也是奇怪。”
“哈哈!”竇非又是一陣大笑,笑的很肆意很歡暢,一看之下瀟灑無比,“公孫兄此言妙極!斜陽竹亭一壺酒,一醉笑看天下與諸侯。原本我還在尋思著,公孫兄既然那麼喜愛那套將軍戰袍,離別時為何不曾帶上,原來公孫兄竟然已經有了這番領悟!難得,佩服!”
“我本長安城中閑散人哪!”公孫策哈哈一笑,馬鞭用力揮在馬屁股上,一路絕塵而去,“無意凡世功與名。”
竇非微微一愣,隨即一笑,也在馬屁股上揮了一鞭,加速追上公孫策。
在番禹城驛館,公孫策曾今待過的房間,一套被鮮血染得暗紅的將軍甲胄,被折疊的整整齊齊放在案桌上。
房間空空蕩蕩。
......
閩越大軍自番禹城撤退之後,稍作休整,便班師一路向閩越王城趕回,速度不亞於來的時候。隻不過雖然速度沒什麼兩樣,但是大軍,已經不再是前些時日浩浩蕩蕩的必勝之師。
無論是從數量上,還是從軍士的士氣上。
餘善騎馬行在隊列的排頭,沉默不語。自打下令大軍班師之後,餘善基本就沒說過話,平靜的臉色中帶著陰沉,陰沉中透露著些憤怒,讓跟在他身旁的親信都不敢靠近。仿佛餘善就是一頭發怒的獅子,一靠近便會被吃的骨頭都不剩似的。
餘瑞之的情緒也不高,這個時候任誰的情緒都不會高的。出征時前後八萬大軍,號稱二十萬,現在回去的時候連半數都沒有剩下,怎麼說都慘了些。
餘瑞之的腦海裏又浮現出昨日章治城的軍報呈現在餘善麵前時的場景,那份軍報上寫的很清楚,事後餘瑞之也看過:章治城被攻破,守城主將陳大金被俘,一萬將士損失殆盡,漢軍兩萬陳兵驛道口,意欲南下。
當時餘善看到這份軍報的時候,表現的很平靜,沒有大罵陳大金無能,也沒有怒斥守軍作戰不利,甚至連軍報最後都是隨意輕放在案桌上的。
不過餘瑞之卻明白,戰報沒有遞給自己看而是直接被餘善放到了案桌上,便是他已經出離憤怒的表現,就那時,餘瑞之甚至還看到了餘善臉上肌肉的抽動。
真正讓餘瑞之感到困惑的是,餘善隻是稍作沉吟,便果斷下令班師,其決策之果斷,讓餘瑞之望而生畏。他自知,若是他站在餘善的角度上,在麵對如此糟糕的情況時,他絕對做不到餘善那般方寸不亂。
今夜月明星繁。
大軍已經紮營。
餘瑞之抬頭看了一眼夜空,還是忍不住歎了口氣,經過這場征南越的戰役,餘瑞之發現自己越來越看不懂餘善這個東越王了。
“瑞之,為何歎氣?”餘善不知何時出現在餘瑞之身邊,很突然的開口問道,語氣平淡。
“見過我王。”餘瑞之行禮,“臣下......擔憂王城。”
“王城?王城沒什麼好擔憂的。”餘善道。
“我王不擔憂王城?”餘瑞之奇道。
“漢軍不會來進攻王城,本王有什麼好擔心的?”餘善反問道,很篤定。
“臣下不明白。”餘瑞之有些不自然的開口,他發現自己在餘善英明的時候,自己都不知道該怎麼說話了。好似他習慣的是那個平庸的、時刻需要人在旁出謀劃策和提醒的東越王,而不是現在這個對什麼都了然於胸的東越王。主對任何事都了然於胸,謀臣便會失去價值。
“漢使在王城等候已久,番禹城未破,章治城先失,本王已經班師,漢使的目的已經達到了,他們自然沒有理由再南下。所謂陳兵驛道口意欲南下,不過是做做樣子罷了,為的就是讓本王趕緊回王城去。”餘善平淡的敘述,就像是在講一個故事,一個跟自己無關的故事,“漢軍南下隻會讓失態嚴重化,現在的大漢皇帝不會希望閩越這裏的局勢嚴重化,說到底他還是要先對付匈奴人。”
“我王的意思是,我王此番無恙?”餘瑞之驚喜道。
“死不了。”餘善淡然道,“不過傷筋動骨是免不了的。畢竟這回行動失敗了嘛,總要付出點代價才行。”
餘瑞之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