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夜裏,喧鬧了一整日的堡城逐漸安靜了下來,死者得到安葬,傷者得到救治,立功者也能睡個踏實覺,在夢裏去擁抱他們拿性命換來的榮耀。
漢軍依舊是兩處紮營,堡城和陽坡。
雖說此戰已經勝了,但一日沒確信烏桓王率軍回草原,漢軍便一日不能鬆懈,散布出去遠遠跟著烏桓軍隊的遊騎,這時候還沒有送回烏桓王已經確切回到草原不會殺回馬槍的消息。
陽坡大營燈火通明,影影綽綽,得勝之師自然是一派升榮的景象。
在大營邊側的一堆篝火旁,山甲端坐著,長刀連著刀鞘插在身側,眼睛看著燃燒的篝火,一臉正色,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山甲,在想什麼?”秦城提著幾個酒囊走過來,在山甲身旁坐下,丟給山甲一個,自己拔開一個酒囊的塞子,朝山甲示意了一下,自己先灌下一大口,“喝些暖暖身子!”
“將軍!”山甲見秦城過來,就要站起來行禮,被秦城擺手製止。
“咱們私下不需要這麼拘束。”秦城笑道,“其實我也是個很隨意的人。”
山甲應了一聲諾,拿起酒囊,在喝之前道:“屬下在想,草原人的好日子怕是要到頭了。”
他沒有說匈奴人,他說草原人。
秦城微然笑了笑,“哦,為何?”
山甲看了秦城一眼,很直接道:“有將軍在,草原人能奈我何?不僅如此,早晚有一日,我等要跟隨將軍橫掃大漠,以其人之道還施其人之身,讓匈奴人徹底亡國!”
秦城曬然,道:“你這馬屁可拍的一點都不含蓄,難不成你方才就是在想如何拍我馬匹?”
“屬下句句肺腑之言!”山甲抱拳,正色道,“將軍之前,我大漢沒有那個將軍能做出率軍兩千就敢大殺大漠的壯舉!邊境各郡,更是沒有那個郡中守軍主將戰勝匈奴和烏桓能如將軍這般輕鬆。”說罷,又補充道:“幾乎是不傷一兵一卒,盡滅烏桓五千悍騎,除了將軍,還能有誰?”
山甲神色有些激動,眼中盡是炙熱,他看著秦城,仿佛看到的是一個戰神一般。他打小自強,敬服實力,因是能在十二歲那年憑著一張破弓就敢獨入山林,也能因為匈奴入境傷了自家母親便果斷提前入軍營,三年便在小化城做了屯長。
山甲是強者,強者唯有見到比自己更強的人,才能點燃內心裏的火焰。
既然說到這裏,秦城便道:“這回你領軍出奇兵,臨戰調度有方,朝廷自然要嘉獎,小化城已經容不下你,不及多少時日你必定要到乾桑軍營,如今軍營正到了關鍵時候,到時我分配你任務時,你可不要讓我失望。”
“屬下明白!”山甲轟然應諾。
秦城點了點頭,忽然像想起什麼,於是對山甲道:“你母親如今身體可好?”
“屬下母親身子骨硬朗著,大年之前我還回去見過她老人家。”說起自己的母親,山甲臉上不由得帶上了自豪的笑容,“她老人家讓我在軍中好好幹,替她多殺幾個匈奴賊!”
秦城啞然,隨即笑了起來,對山甲道:“果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子!”
兩人正說著話,樂毅不知從哪裏跑了過來,也不招呼兩人便在火堆前坐下,趁著秦城和山甲談話的當口,從秦城身邊拿過一袋酒去,二話不說咕噥咕噥就灌下幾大口,喝完直呼痛快。
“大半夜的不去好生歇息,跑過來搶我酒喝?”秦城瞧見樂毅灌酒的架勢,伸出腿輕踹了他一腳,“你傷如何了?”
樂毅前兩日掩護紀鑄突圍時受了不輕的傷,這兩日也沒下火線,秦城擔心他傷勢,因是如此問道。
“一點小傷,算不得什麼。”樂毅輕鬆道。
“這是樂毅,也是個屯長。”秦城向山甲介紹樂毅道。
山甲抱拳,道:“先前一箭射下烏桓帥旗,大挫烏桓賊威風的猛將,山甲認得!”
“區區小事,何足掛齒!”樂毅一擺手,淡淡道。
樂毅性子冷,除卻跟秦城,與其他人話都不多,山甲也不是多話之人,見樂毅如此說,微微一笑也就不再說什麼。
“吹吹吧,此番出征你共又斬首了多少?”秦城見樂毅隻顧著喝酒,便問他道。
“不多,六十有餘而已。”樂毅放下酒囊,隨意道。
“……”秦城和山甲相識一眼,俱是無語。秦城突然想起後世軍中那些神射手,每場大戰總是斬獲頗豐,這眼下樂毅不僅一手箭術了得,加點水分勉強也能稱得上神射,一把長刀近戰也是好手,如此想來,一次出征好幾場戰鬥下來斬首六十……確實可以理解。
“樂屯長果然厲害!”山甲聽罷,由衷道,說罷又看向秦城,竟然鬼使神差的問了一句:“將軍斬首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