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七級三班的同學全來了,王寶藝、鄭風華和他們一起剛追到站點,從上行遠處駛來一輛大客車,韓小冬拽著薑太明的手苦求:“薑老師,你剛給了我力量就走,忍心嗎?”
“同學們,”薑太明緊緊抱住韓小冬,看著對他投來的一束束期待的目光說,“別說韓小冬,還有你們大家,就連這所學校,我們都舍不得。這是在國家資金不足的情況下,我們教職工和一批同學邊上課,邊參加義務勞動,和建築工人師傅們一起建起來的。盡管這樣,她畢竟有了模樣,誰能說清楚,這裏有我們多少血汗呀!她是你們的母校,也是我們的母校。母校就是母親般的學校呀,母親是用乳汁哺育孩子,母校是用知識的乳汁培養人才,哪有孩子嫌母親醜,嫌母親窮的,那是兒子沒能耐。兒子們是有責任把母親孝敬好,可是我們不能了,就是罵我們喪盡天良也認了……”他越說越激動,渾濁的淚水噙著噙著終於緩緩滾落了下來,再也說不下去了。
鄭風華、韓小冬、宋奎祥還沒來得及打掃身上挖菜窖沾上的泥屑,臉上也有泥灰,那泥屑包圍的眼圈也都濕潤了。
“薑老師!”鄭風華不由自主地“撲通”一聲跪下來了,“你們不能走,不能走啊,你們一走,再有老教師走,這所大學一黃,我們可能被退回原單位,求求你們了!”
黃夫子、韓小冬隨即跪下了:“薑老師,求求你們了,不能走,你們死活不能走啊!”
三班三十多名同學都跪下了:“薑老師,求求你們了,不能走,你們不能走……”
“求求你們了,不能走!”這聲音是那樣淒切婉轉,震撼著薑太明等四位老師的心,一時誰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同時看看眼前跪著的三十多名同學,他們再不是慢慢地流眼淚,那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一粒接一粒地在滾落著。
公共汽車緩緩開到了他們眼前,門開了半天,直到乘務員大喊了一聲:“哪位去火車站?上不上呀?”
這時,薑太明老師的妻子上氣不接下氣地跑來了,喘著粗氣說:“先別走了,文書記他……他……”
薑太明急著問:“文書記他怎麼了?”
薑太明的妻子掉下了眼淚:“他走——了——”
薑太明緊緊握起拳頭說:“文書記,就是讓這幫家夥活活給折騰的呀!”他說完撒腿跑去,三名老師和三十多名學生也跟著他一起朝校園內跑去。
校園校醫室門口擠滿了人,薑太明等跑到門口,隻聽校醫室裏傳來了撕心裂肺的哭聲。薑太明擠進人群要往裏去,彭衛東站在門口說:“老師們,同學們,文書記心髒病突發逝世是我們院的一大損失,希望大家要節哀。家屬正難過,希望大家先不要進去。生老病死,人間常事,希望老師和同學們都能理智一些……”
郝美麗平時厭惡他,又無可奈何他,可還從來沒覺得他講話這麼刺耳,甚至讓她惡心。
老師和同學們緩緩散開,彭衛東一眼看見了鄭風華,走上去把他叫到一邊說:“我和你說過,院黨委書記劉吉祥和張院長都很看重你,曾提議讓你擔任院學生會主席。我已經和張院長、包括臨終前的文書記,還有你們的輔導員劉福林老師都談了,他們都同意。劉福林老師也已經和在校剩餘的學生會幹部們開會溝通了,也都沒什麼意見。”鄭風華推辭了幾句說不幹了。彭衛東說:“這是組織的決定,同學們的信任,劉書記去北戴河時囑咐我要把這事兒落實了,所以,你是不能推辭的。”然後口氣很重地說,“目前,特別是七七級進校,是個非常時期。組織上知道你和黃夫子、韓小冬他們有些小摻和,過去的事情就過去了。你現在不一樣了,可以說是學生的領袖了,這個差使我幹過,聽組織的,幹好了,將來對自己的畢業分配是有好處的,這我就不多說了。總而言之一句話,就是你要在七七級學生中為貫徹學院的指示起宣傳、團結和紐帶作用……”
時間在哄亂中過得真快,鄭風華離開學院小醫院一看手表,才知道不僅過了中午飯口,還過了午休時間,正是下午自習時間。他回到班級,見同學們個個義憤填膺,議論紛紛。韓小冬繪聲繪色地像發表演講一樣,說是聽薑太明老師的愛人說的,文書記純粹是讓彭衛東給氣死的。王寶藝又講子弟校校長如何不講人情,說什麼也不讓娟娟入高一讀書。正議論著,一位樣子很潑辣的女同學打頭,帶著五名男女同學走進來問誰叫鄭風華,鄭風華忙站起來應承自己是。這女同學自我介紹是院學生會的文藝部長,叫王燕,是和這幾名學生幹部一起來商議一件重大事情的。鄭風華讓王燕坐下,王燕說什麼也不坐,非常激動地說:“學院在這個時候推薦你當學生會主席,已經宣布了,沒正式選舉之前先作為負責人,負責人就是負責任,你能不能成為代表學生利益的負責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