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場謀略(3 / 3)

1.從京官到申韓

曾國藩居京期間,“格書”與“檢身”一度做得如癡如狂,確實是按照程、朱理路篤言篤行,要成“內聖外王”之業,做個“天地完人”。

至於說他出山辦理“團練”軍務後又變而為申韓,也非虛枉。所謂申韓,是戰國時申不害和韓非兩人的合稱,他倆都是法家,主刑名之學。

曾國藩出山辦團練兵後確是執嚴刑峻法的。他曾以團練大臣的身份令各地團練頭子直接捕殺或向上捆送“會匪”、“莠民”,嫌地方官署對所捕“匪類”懲辦不力,自行設立“審案局”,對“案犯”重則立決,輕則斃之杖下,最輕也要“鞭之千百”,幾個月間所殺害的人不下數百,因此落了個“曾剃頭”、“曾屠戶”的罵稱。

如果說,他對“匪類”的鎮壓什麼時候也未曾手軟過,所謂“變”,主要應從官場內部關係方麵著眼的話,那麼,他出山辦團期間在處理與湖南地方官員的關係上,不是也不憚攘臂越俎,采取剛硬的手段嗎?

2.再次奪情出山

曾國藩的再次“奪情”出山是在鹹豐八年(1858年)六月。他沒有真的在籍守孝三年,隻在家待了還不到一年半的時間。這是他表麵上安閑心裏邊卻翻江倒海的一段時日。

朝廷順水推舟地允準曾國藩在家守製,曾國藩“欲進故退”的計策落空,這真使他啞巴吃黃蓮,有苦無處言。但是,輿論卻一點也不憐憫他的處境,甚至大有雪上加霜的架式。朝中官員多以他擅自委軍為非,湖南地方上對他也頗有微詞。這時湘陰人氏左宗棠正在湖南巡撫駱秉章幕中。對這個人物人們不會陌生,別看他成為一大名臣還是後來的事情,這會兒作為一個幕客卻也有著在很大程度上操縱巡撫的非常權勢,他也對曾國藩大肆詆毀,輿論一時“嘩然和之”。

曾國藩既負亡父之哀痛,又為朝廷所“婉棄”,再加外間之非議,百不遂意,憂鬱難解,竟得“不寐”(失眠)之症。在家人麵前一向沉穩嚴肅的他,這時也仿佛變成了另一個人,常因一些不值得的小事就漫罵諸弟,甚至怒斥弟婦,性情顯得反常地粗暴起來。

他真的表現出了一種病態。歐陽兆熊自然了解他的病因何在,便借推薦醫生為之診病的由頭婉言諷之,說是岐黃可以醫身病,黃老可以醫心病。意思是說應效黃老“無為”之道,改剛為柔,這樣才會防止被人忌恨攻訐,從競爭的累身累心之苦中解脫出來。這可真是對症下藥,曾國藩回憶練兵領兵這數年來的經曆,反思自己策略手段上的得失,決意改弦更張,奉行“柔道”。

在再次出山問題上,他即顯出了乖巧。鹹豐八年上半年,太平天國翼王石達開率軍進攻浙江,軍情比較緊急。與曾國藩有著深摯的同黨之誼的湖北巡撫胡林翼(亦湖南人),便乘機奏請讓曾國藩出山援浙。這時,曾國藩見梯即下樓,再沒有半點討價還價,痛快地應命,還真贏得了皇帝的表揚:“汝此次聞命即行,足征關心大局,忠勇可尚。”

曾國藩再次出山後,仍是以“剿賊”為己任,對太平軍自然是抱不共戴天的敵對態度,恨不能一個早上滅它個根株淨盡,決沒有柔讓絲毫的意思。但在處理官場內部關係方麵,確實有了很大改變,與前判若兩人。

就拿與左宗棠的關係來說吧,本來“欲效王小二過年,永不說話”的他,在此次出山路過省城長沙時,便集“敬勝怠,義勝欲;知其雄,守其雌”十二字,請左宗棠為他書寫篆聯,實際上是隱示自己“守雌”讓步的態度,兩人之間迅速改善了關係。如果說他們之間的這種關係改善難免有一種“湘人同黨”間顧全大局的寬容因素在起作用的話,那麼在與非湘人同黨人物關係的處理上,曾國藩也同樣有著明顯的策略改變。

3.識時務者為俊傑

歐陽兆熊把曾國藩的此番變化看作他終能成就“巨功”的重要條件,不是沒有道理。曾國藩自己也對官場交際之策的這番調整非常看重,頗有得意之感。

在當年十二月間的一封家書中他就說:“吾往年在外,與官場中落落不合,幾至到處荊榛。此次改弦易轍,稍覺相安。”以後多年間,他也時常以此作為經驗來告誡家人。

譬如同治六年(1867年)正月初他給當時已任湖北巡撫的國荃弟寫信,就言詞諄諄地說了這麼一段話:

弟求兄隨時訓示申儆。兄自問近年得力唯有一“悔”字訣。兄昔年自負本領甚大,可屈可伸,可行可藏,又每見得人家不是。自從丁巳、戊午(按指鹹豐七年、八年)大悔大悟之後,乃知自己全無本領,凡事都見得人家有幾分是處。故自戊午至今九載,與四十歲以前迥然不相同,大約以能立能達為體,以不怨不尤為用。立者,發憤自強,站得住也;達者,辦事圓融,行得通也。

當時,曾國荃在官場上人際關係很僵,處境困難,心情不好,又趕上寓所發生火災,他很懷疑是有人故意報複,但又拿不到真憑實據。曾國藩寫信告誡他不能大驚小怪,胡想亂猜,免得節外生枝,為仇家利用,要“處處泰然,行所無事”。接著,就現身說法地道出上述一通經驗之談。原來,丁巳、戊午居家期間,他進行官場處事之道反思的最大成果就是悟得了一個“悔”字訣。即要接受以往自負的教訓,不要過高地自視,要多檢討自己的不足,多見別人的是處,做到“不怨不尤”。但這又決不是說要自暴自棄,甘拜下風,這隻是一種策略手段,是“用”而不是“體”。他不是明確概括出“以能立能達為體,以不怨不尤為用”的原則嗎?他的“悔”字訣實際上不過是一種以柔包剛、以柔克剛,以退為進、以退促進的策略手段而已。

曾國藩常把“好漢打脫牙和血吞”這句借諸他人的話掛在嘴邊,作為警句、箴言,意在於“隱忍”之中立誌發憤,以求一逞,自然也是其“悔”字訣中所能包含的意蘊。

文雅點講,這是曾國藩所說的“機巧”,直露地說,就是一種以篤實作包裝的奸詐。就是在曾國藩丁父憂家居期間,他寫給當時帶兵在外的國荃弟的信中這樣說:

吾自信亦篤實一路人,隻為閱曆世途,飽更事變,略參些機權作用,把自家學壞了。實則作用萬不如人,徒惹人笑,教人懷恨,何益之有?近日憂居猛省,一味向平實處用心,將自家篤實的本質還我真麵,複我固有。賢弟此刻在外,亦需要將篤實複還,萬萬不可走入機巧一路日趨日下也。

這不是以去機巧返篤實來告誡乃弟嗎?裏邊還能有假?其實,世事多有“假作真時真亦假”的妙境,有時候,真假虛實連當事人自己也要蒙在鼓裏呢!就在寫這封信的十天之後,曾國藩又給曾國荃寫有一信,其中這樣說道:

凡與人晉接周旋,若無真意,則不足以感人;然徒有真意而無文飾以將之,則真意亦無所托之以出,《禮》所稱無文不行也。餘生平不講文飾,到處行不動,近來大悟前非。弟在外辦事亦隨時斟酌也。

這分明又是說處事不能徒憑真意,還必須講文飾,不然就會“到處行不動”,這當然也是他憂居大悟前非的結論。那麼,“文飾”與“機巧”之間不會是涇渭分明的兩種意境吧?說穿了,經丁巳、戊午的憂居反省,曾國藩是較前變得圓滑、機巧和世故些了,深深悟得了以柔克剛、以退為進的奧妙。

而依曾國藩的另一幕僚趙烈文所言,他的主人“曆年辛苦,與賊戰者不過十之三四,與世俗文法戰者不啻十之五六”,這一量化的對比,就足以證明曾國藩“變”的必要和必然了。

智慧點評

曾國藩的三變並不奇怪,而是順理成章的事情:他既然不能離開官場,那就必須以改變自己來適應官場環境。盡管他本來打心裏厭惡並試圖在行動上對抗官場的某些弊習,但屢撞南牆,頭上碰了一個又一個的包,疼而撫之,便要尋覓通路。“識時務者為俊傑”,這話用到曾國藩的“變”之事上,不知有幾分對錯。

No.44 自保之道,惟變惟善

名人導語

除了無窮的運動和無窮的變化之外,再也沒有其他永恒的東西了。

——恩格斯

本節要點

大量裁散湘軍消除朝廷疑忌;對於朝廷調遣,盡量拖延觀望;未雨綢繆,以逸待勞。

故事案例

曾國藩是晚清最有實力的大臣。他一方麵靠自己的忠心,消除了朝廷的顧忌,敢於向自己放權。另一方麵,他同時盡可能地擴大自己的權勢,用實力說話,即使朝廷有顧忌,也不敢輕舉妄動。這樣,既維護了自己,避免了兔死狗烹的悲慘結局,又保持了國家的安定,避免了政治局麵的大動蕩。

1.大量裁散湘軍消除朝廷疑忌

清朝是滿洲貴族的天下,他們重用曾國藩等漢人,實在是迫不得已,內心深處,仍然有強烈的民族歧視。為了防止曾國藩離心離德,背叛自己,朝廷在重用曾國藩、胡林翼等人的同時,也安插了湖廣總督官文、欽差大臣僧格林沁等滿蒙貴族鉗製他們。

對此,曾國藩心知肚明。為了消除朝廷的疑忌,太平天國剛剛被鎮壓下去,他就下令將自己直屬的曾國荃部湘軍大部分裁撤。當時朝廷也認為這是最安全的。他們覺得太平天國本不知道,除了湘淮兩係,清朝其他的武裝力量己經徹底腐朽,難堪重任了。

2.對於朝廷調遣,盡量拖延觀望

同治三年(1864年),正當曾國藩分期分批裁撤湘軍之際,僧格林沁馬隊被撚軍在湖北牽著鼻子走,接連損兵折將。清廷萬般無奈,命令曾國藩率軍增援湖北。

朝廷的這次調遣,對湘軍非常不利,所以曾國藩的態度也十分消極:

其一,攻陷天京以後,清廷咄咄逼人,大有卸磨殺驢之勢,曾國藩不得不避其鋒芒,自翦羽翼,以釋清廷之忌,為此曾國藩也滿腹愁怨。

其二,憎格林沁驕橫剛愎、不諳韜略,向來輕視湘軍,如果曾國藩統兵前往作戰,勢必會形成湘軍送死有分、論功行賞無緣的情形。

此時,曾國藩正處在十分無奈的兩難之中,不聽從調遣,是不忠;聽從調遣,是不利。公開拒絕不服從,是一個封建臣子難以做到的,而遵命前往,又可能造成毀滅性的結果。萬難之中,隻好采取拖延之法。他上奏折推辭說:

臣自鹹豐四年躬親矢石,屢次敗挫,厥後十載,久未親臨前敵。即元年秋間大疫,群賊紛乘,曾國荃被圍四十六日,鮑超絕糧二日,臣俱未親行援救。本年奉諭旨,飭臣督攻金陵,臣亦未親往圍攻,非漠視也,自揣臨陣指揮,非其所長,不得不自藏所短,俾諸將得展其才,此次臣若自赴楚界,未必有益,而僧格林沁、官文同駐蘄、黃四百裏之內,以欽差三人萃於一隅,恐啟賊匪輕視將帥之心。

曾國藩十分清楚,僧格林沁大軍在黃淮大地上窮追不舍,失敗是注定的,隻是早晚的事,他斷言:“此於兵法,必蹶上將軍。”因此,曾國藩按兵不動,靜坐江寧,觀其成敗。

高樓寨一戰,僧格林沁全軍覆滅,這位皇親國戚竟然被一個年輕的撚軍戰士殺死。經過這一仗,撚軍聲勢更加浩大,他們縱橫山東、河南,威逼津京。朝廷不得不急忙再次請出曾國藩,命他辦直隸、河南、山東三省軍務,所用三省八旗、綠營地方文武員盡歸其節製。兩江總督由江蘇巡撫李鴻章署理,為曾國藩指揮的湘軍、淮軍籌辦糧餉。

這本是曾國藩預料中事,當接到再次讓他披掛出征,以解清廷於倒懸之急的命令時,他卻十分惆悵。在這瞬息萬變的政治生涯中,他很難預料此行的吉凶禍福。因此,還是采用拖延之法。

3.未雨綢繆,以逸待勞

在攻陷天京後不到一年的時間裏,曾國藩經曆了諸多政治變故,頗有些心灰意冷。當他接到“赴山東剿撚”的旨令時,切實感到“詫歎憂憤”,而且在以後的幾天裏,他連連接到急如星火的催令,命其統兵北上,然後繞至北麵向南逼剿。

曾國藩從催令中看出此時清廷的著眼點是在於解救燃眉之急,確保京津安全。這是清廷的一廂情願,而此時曾國藩所麵臨的出征的困難卻很大。

湘軍經過裁減後,曾國藩北上剿撚不得不仰仗淮軍。曾國藩心裏也清楚,淮軍出自李鴻章門下,要像湘軍一樣,做到指揮上隨心所欲,是很難的。另外,在匆忙之間難以將大隊人馬集結起來,而且軍餉供應也不能迅速籌集。

於是,曾國藩針對一個時期裏撚軍的活動規律,僧格林沁覆滅的經驗,以及自己所麵臨的困難,特向清廷上奏,陳述萬難迅速出征的原因。

在提出不能迅速出征的三個主要原因後,鑒於僧格林沁“賊流與之俱流”的經驗教訓,曾國藩認為必須以逸待勞,“此賊已成流寇,飄忽靡常,宣各練有定之兵,乃足以製無定之賊。”

曾國藩做事向來是未雨綢繆,對於清廷隻顧解燃眉之急的作法,實在難以從命。連僧格林沁這位朝廷寵臣,在戰馬優良,槍炮齊備,糧餉充足的條件下,與撚軍周旋四年多的時間,尚且落得個全軍覆沒,本人也葬身沙場的結果。而自己兵力單薄,孤軍深入黃淮平原,難以調度各方,況且,一個時期裏,朝廷處處防範,若繼續帶兵出征,不知還將惹出多少麻煩。因此,他推辭說:“仰懇天恩,另簡知兵大員督辦北路軍務,稍寬臣之責任。臣願以閑散人員在營效力,不敢置身事外,忘盡瘁之大義。亦不敢久綰兵符,自知將致僨事而不預為一區。”

曾國藩以“不敢久綰兵符”來向朝廷聲明,自己並沒有貪戀軍權的企圖。又說“不敢置身事外”,是說自己責無旁貸。話說得好聽,可就是不出山。在給曾國荃的信中,他道出了自己的真實想法,他說:“若賊不渡黃,剿辦尚不甚難,一渡黃則手忙腳亂,萬目懸望,萬口譏議,餘實應接不暇,難乎其免於大戾矣。”

盡管他向清廷一一陳述了不能迅速啟程的原因,但又無法無視撚軍步步北進而不顧,正在其左右為難推脫延緩之際,李鴻章派潘鼎新率鼎軍十營包括開花炮一營從海上開赴天津,然後轉道赴景州、德州,堵住撚軍北上之路,以護衛京師,給曾國藩的準備和出征創造了條件。這樣從同治四年五月末讓他出征,約經過了二十幾天的拖延後,曾國藩才於六月十州登舟啟行,北上“剿撚”。

智慧點評

正是通過拖延的辦法,曾國藩贏得了應付事態的時機,也避免了與朝廷的直接衝突,能夠在騎虎難下、進退維穀之際,促使或者等待事態朝有利於自己的方向發展,於萬難之間做到了遊刃有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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