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試探與容忍(1 / 2)

白色被單將老太太枯幹瘦小如孩童的身軀完全遮住,不知金莓用的什麼法術,這具替身傀儡和真正的鍾木蘭沒有任何分別。就連方才回光返照時凝視自己的目光都如以前那樣,慈祥、期待、欣賞。白選的膝蓋慢慢落在地上,深深埋下頭。

她直到此時,才真正接受了鍾木蘭已經逝去的事實。在滿天灰色蘭花盛放中朗聲大笑離開的四旬鍾木蘭,與眼前這位麵容平靜安祥又異常蒼白的九旬老人,終於在她心裏重疊成一個。不管她曾經多麼自欺欺人,又一個親近之人的離開不容她躲避。

見過太多次生死,白選自認早已心冷如石、心硬如鐵。但是以前,她可曾對那些死者付出過真感情?直到沈三多的離世,她才再一次有痛徹心扉的感覺。不比當日黑潮來臨時的那種悲傷,那時她與親人一起死去,縱使絕望也還想著——我們不寂寞。現在,鍾木蘭又走了,她能夠信任的人可以依賴的人又少了一個。她更加寂寞。

白選是個感情很內斂的人,就算此時悲傷至極,也不願意把脆弱亮於人前。哪怕流淚,這滾燙的淚珠也隻能掉在自己身上,將靈魂燒灼出一個接一個創口。沈閑哭得聲哽氣咽,用小手緊緊抱住了她的腰,幾乎掛在了她身上。一大一小兩隻手用力地握在一起,仿佛在說“天地間從此隻剩下我們”。

“小妮呀,你且起身,還要忙後事。”

白選飛快地擦了擦淚水,抬起頭看向站在病床另一邊的老國士。老頭兒眼眶也通紅,白如雪的胡須被眼淚鼻涕粘住了好幾處。他甕聲甕氣地接著說:“要讓她入土為安哪。”

“總隊長剛才說過,她的葬禮不要大操大辦。我想以沈閑的名義給她老人家舉辦葬禮,畢竟小閑是她唯一的親人。”白選低聲說完,把沈閑抱在了懷裏,輕輕撫摸他的後背。

“老太太的葬禮,應該由元家代表國家來辦。”這是另一個滿含悲痛的老人聲音,不容置疑地駁回了白選的要求。

默然數秒鍾,白選沒有回頭去看身後之人,而是用冷冰冰的聲音說道:“我不認為元家有資格……”她微垂的眼裏掠過一道奇異光澤,被滑落額際的劉海給遮住。

“小乖!”卻是元繼理夫妻異口齊聲打斷白選的話,再疼愛憐惜,這對夫妻也不能讚同她此時所言。

元家和鍾老太太親如一家,是沒有血緣關係的親人,元家人由衷希望能以晚輩的身份給鍾木蘭送葬。再看元承智的臉色已經沉鬱如死水,半點波瀾也不起。元啟森卻始終閉口不言。其餘元家人神情微震,古怪地看著前麵那少女。

白選沒有給元繼理夫妻麵子,反而聲調尖厲了不少。她憤怒得身體都在顫抖,在眾人看來似乎她在努力壓抑卻又實在難以控製此時激烈的情緒。

她急促地說:“我為什麼說這樣的話,在場有不少人心裏都很清楚。人已經走了,就不要再讓她發揮餘熱去給自己添光增彩。主意打到逝去者身上,不無恥嗎?”

房裏死一般寂靜。老國士緊鎖眉頭,看著白選的目光滿是探究。當著元氏一大家子的麵直斥元家無恥,這膽子真夠肥的。元承智麵無表情,眼中也深沉得看不出在想什麼。

元繼理夫妻驚嚇不已,滿臉擔憂之色。方嫻表情木然,仿佛什麼也沒聽見。元啟睿低著頭,嘴角有淡得近似於沒有的嘲諷笑意。而元慧初卻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見鬼了也似。元啟聰直勾勾地盯著白選,小臉微紅,眼裏滿是粉絲見到偶像時的星星點點光芒。此時病房的門緊緊關著,隻有這些人。

最終,站在元承智身後的元啟森慢慢走到白選身後。他蹲在白選身旁,摸摸她薄短烏黑的頭發,有些艱難地開口說:“小乖,哥哥知道你心裏很難過……”

今天的白選簡直就像刺猥,逮誰紮誰。她一偏頭,元啟森的手便尷尬地舉在半空。她抖得更加厲害,顫聲說:“我不難過。她走得心滿意足。”扭頭直視著元啟森的雙眼,她麵無表情地接著說,“我隻是很悲哀,為你的曾祖父曙光先生感到悲哀。死後哀榮?她不需要,也不希罕。”

如此近在咫尺,元啟森在看清白選時有刹那的迷惑。這麼久沒見麵,又鮮少聯係得上,白選瘦了一大圈。她此時白中泛著青色的麵容居然還沒有元啟森的健康,也像不久之前大病了一場。

幾乎是本能的,一股深切的悲傷從元啟森心底蔓延向身體。他似乎能感覺到白選此時的情緒,他知道她很疲憊很傷心,甚至還有些極不祥的絕望。這趟去修士盟定然有事發生在她身上,元啟森立刻斷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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