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木蘭的故事,用她自己的話來說乏善可陳。但從她的了了數言中,白選卻仿佛看見一位獲得了異能的年輕女子如何在混亂大時代中書寫波瀾壯闊、起伏跌宕的華麗人生詩篇。哪怕有強悍異能傍身,鍾木蘭能成功地活到現在絕對了不起,也絕對吃了不少苦。
和這位在戰爭中,因重傷數次差點與大時代說再見的老人相比,白選覺得自己這些年的經曆真不算什麼。戰爭讓女人走開,但能夠從戰爭中脫穎而出的女人定然是能夠讓男人們也仰視的巾幗女傑。
盤山公路旁的人行道附設有座椅,清晨和傍晚時常有人沿著道路散步,走累了便會坐下休息,所以這些座椅都很幹淨。白選注意到鍾木蘭因陷入過往的回憶情緒變得激動,以致氣息急促腳步也踉蹌,好說歹說最後說自己累了,才哄得老太太坐下。
察覺身後跟著大群人,鍾木蘭吩咐讓那些孩子們先走。但仍然有二十幾個人遠遠綴著,寧願在附近歇歇腳,也不肯走到鍾木蘭前麵去。白選注意到,這群人裏有容雲暖、孔旗和大塊頭暴熊。他們望著鍾木蘭的眼神滿是孺慕。
“那些孩子,幾乎都是我當年還管著資探總隊許多事務時征召入隊的。所以這些年,他們的日子不能說難過,但總會遇到這樣那樣的困難。”鍾木蘭對偷偷看向自己的孩子們和藹地揮了揮手。那些年輕的異能者們臉上立時浮現激動興奮神情,遙遙對老太太鞠躬行禮。
“昨天晚上,他們大概有些心急才會試探你。你不要介意,他們都是好孩子。”鍾木蘭稀疏的眉毛跳了跳,輕聲又說道,“當然,這麼多年過去,也許有些人其實已經忘了我老太婆。”
“您放心好了,昨天晚上我基本上已經和他們成了朋友。”白選笑著說,“真心或者假意,我能分辨。”
“這就好!”鍾木蘭點點頭,感慨萬千:“人呐,其實不怕有敵人,怕的是親近之人的背叛。”她的語氣漸漸肅然,白選甚至聽出了幾分冷厲。她聲音低沉地說,“如果不是被背叛,小梅花怎麼會死?她不死,戰爭也許能早結束幾年,也能少死些人。”
雖然鍾木蘭沒有格外說明,但白選也知道她所說的小梅花肯定就是那位被冠以“饕餮”這麼霸氣綽號的梅姓異能者。卻不知這位小梅花是男是女,與梅花戒會不會有關係。白選很期待。
“因為‘黑洞’的不可偵知,小梅花從特種兵開始幹起,逐漸成為聞名戰爭兩方和非人協會的強者。另外,她還有卓越的軍事指揮才能。在她二十四歲那年,她就成為繼我之後的第二位天舟女將軍。而那時,我已經四十多歲了。”鍾木蘭提及這位忘年之交時神色極為柔和,目光中閃動著溫潤異常的情緒。
“因某些原因,我一直未婚。所以在我眼裏,小梅花不僅是小妹妹,也是女兒。我外甥沈少竹……”鍾木蘭解釋道,“就是沈三多的父親,沈閑的祖父。”
白選點頭表示明白,鍾木蘭繼續說:“少竹就是梅蘭菊竹的竹,他是一名植語者,能聽懂並且指揮身旁一定範圍內的植物。這種異能在初期或許不怎麼顯眼,但級別上去之後非常強大。少竹和小梅花年紀差不多,非常要好。如果小梅花沒有遇見那名佛修……”她歎了口氣,充滿悵惘地喃喃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男女之間的****沒頭沒腦、無緣無故,那是說來就來。”
白選的八卦之心跳得厲害,瞧鍾木蘭這模樣,顯然曾經受過****之事困擾。她大著膽子問:“您的感歎好像特別深沉,莫非以己推及人?”
怔忡望著遠方良久,鍾木蘭才緩緩說:“造化弄人。我和元學森確實有一段情,但成為他妻子的人不是我。”忽然揚起拐杖砸了白選兩下,老臉上居然掠過一抹微弱紅暈,她立起眼珠氣哼哼地問:“你和夏爾怎麼回事?”
真會轉移話題。白選大搖特搖頭:“什麼事也沒有,我和夏爾能不能稱得上朋友,還是兩說。您也知道的,凡爾賽城堡不會接受華裔女主人。”
鍾木蘭神色嚴厲,低聲說:“當年夏爾的伯祖父曾經和我一起戰鬥過,我們還算有點交情。如果你沒有想法就不要去招惹他。那孩子外表矜持強大,內心卻十分敏感脆弱。你想讓路易挑戰你嗎?”
見白選小雞啄米般連連點頭,鍾木蘭眼底忽然浮上促狹笑意,語氣中充滿揶揄:“時代在變化,社會要進步,民族種族融合才是天舟未來發展的方向。花家小滿樓已經打算娶一位黑皮膚小姑娘為老婆之一,難說古板守舊的凡爾賽城堡不會敞開大門迎接黑發黑眼黃皮膚的女主人。”
白選被老太太一個突也不打的滔滔長篇給震住,呆呆地看著她,連連搖頭:“您還是給我講梅將軍的往事吧,我不想早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