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隆冬,數日中白選從黑潮大獄一路向北,氣溫日漸下降。不過與幾個月前不同,她越往家的方向趕,心裏反倒越熱呼。對於一名睜眼就無親無靠的重生者來說,知道前方有座房屋可以被稱之為“家”,實在意義重大!
屋裏因年年的加入又多了幾分歡樂,不時聽見某個大嗓門親熱地喊著他的名字,央他再來一杯。白選與桃夭卻慢慢踱出了大屋,行至樓前的小花園。
夜晚罡風凜冽,白選雖不大覺得冷,但臉上也被風刮得有幾分刺痛。桃夭是隻體貼妖,察覺到白選的些微不適,立時給她加了個法術。
話說,白選和這隻妖怪的緣份不淺。從十六年前到如今,見麵次數並不算多,可是桃夭始終都對她抱有善意,她能敏銳地感覺到。不管從前是因為誤認她為妖怪,還是之後已經清楚她的身份,這隻妖怪似乎都對她另眼相看。哪怕被拋去十幾個大衛生球,他從來不帶生氣的。
方才桃夭介紹過年年的來曆,現在又刻意帶著她往尚且寂冷的小花園裏鑽,白選總覺得他還有話要說。
“那啥,你不是說你家主上還送我月華寶鏡嗎?”白選見桃夭在花園裏晃來晃去,忍不住先問。
“唉!”桃夭幽幽地歎息,“要是你不問,我絕對不給你這寶貝。”他看著白選,端詳她的麵容,“我很後悔當年在履職書裏提到過你。否則我家小少爺絕對不會對你產生那麼旺盛的好奇心。”
話雖如此,桃夭還是不情不願地從袖子裏掏出一麵巴掌大小的小圓鏡拋給白選。他嘴裏嘀嘀咕咕:“真不知主上怎麼想的,居然給她這寶貝,豈非方便小少爺和她勾勾搭搭嗎?她是人啊是人!”
桃夭的聲音幾乎都藏在喉嚨裏,白選聽不清楚。但從他的表情中大約猜到了些什麼,她隻覺百口莫辯,妖怪和人類的某些觀點難道相差得這麼遠?她覺得桃夭管得實在太寬了,真是鹹吃蘿卜淡操心!
不停摩娑小圓鏡的鏡框,白選就著小花園裏柔和的燈光仔細打量它。這就是一麵很普通的化妝鏡,橢圓形的清亮鏡麵鑲嵌於整片紫黑色木頭中。鏡麵玻璃的,沒什麼特別,不過反麵……這什麼玩意兒?
白選這才發現小圓鏡的不凡之處。鏡子的反麵在平整的木片上陰刻著一隻顧盼生輝、神色飛揚的獸形圖騰。它有一雙如霓虹燈般不停變幻色彩的圓溜溜眼睛,仿佛會說話一般,能流露出諸般情緒。正是這雙奇異的彩瞳,才讓隻是由簡簡單單幾根線條勾勒出的圖騰如此靈動。
“得主上親自出手煉製的法器,世上可沒有多少件。”桃夭抻著脖子同賞月華寶鏡,語氣裏的酸味八百裏之外都聞得到。他咬著牙根說,“你這小丫頭真是交了好運!”
“這寶貝有什麼用?”白選大樂,喜滋滋地問。
“聯絡,防身。”桃夭看不得她這欠揍的得意模樣,格外言簡意賅。
“你生氣個啥?”白選抬頭斜睨桃夭,故意氣他,“你家主上送我東西,那是因為我替他照顧了他兒子好幾天。你知不知道無瑕那小東西有多難纏?你要能替你家主上把小主子侍候好了,也能賞你好玩意兒。”
桃夭嘴角抽搐,他和白選是兩國的人,話講不清楚。原本他還想著,要是小丫頭識趣,肯說好話兒,他就把月華寶鏡的功用一樁樁一件件講給她聽,現在麼,哼哼!
“要不要滴血認主之類的?”白選見桃夭氣得鼻子都歪了,又趕緊賠笑,“您大人大量,別跟我這小丫頭一般見識。”
桃夭哼哼唧唧了半天,打量白選快不耐煩,才指點她怎麼用:“說白了,這就是適用於我們妖事局的電話機,乃水月鏡的升級版。不過我們是用妖力撥號,你麼……”他轉了轉眼珠子,忽然忍俊不禁,噗哧笑出聲,“隻要摸著鏡麵大喊三聲,‘般若波羅密’就行了!”
白選囧囧有神地看著桃夭,不敢說出心裏的話——你家主上是《大話西遊》的粉絲吖?
桃夭嘴角上勾,低下頭拋了個媚眼,輕聲說:“丫頭,你的眼神告訴我,你知道這句咒語是什麼意思。”
一巴掌把桃夭推開,白選拋了兩個大衛生球給他,決定不解釋,這種事兒越解釋越難解釋。算算時間,《大話西遊》上映據今足有八十多年,桃夭和他家主上很有可能看過這部電影,但十七歲的白小乖絕不可能知道有關這部電影的一切。
“任何人喊這句咒語都能用它?”白選覺得如果是這樣,這寶貝未免不太靠譜。
“第一個喊出咒語的人會被它記錄下聲音,從此隻有此人才能使用寶鏡。”桃夭努力忍住笑意,盡量上自己看上去一本正經。
用手指在鏡麵上小心翼翼地按了按,白選感覺自己觸及的似乎不是堅硬的物質。手指離開時,她瞧見原本一動不動的鏡麵忽然泛起了漣漪。它突然變成一汪有生機的水泊,折射著迷離燈光。妖怪們和修士們的東西未必全都有實用之處,但在人類看來,大多很奇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