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了。陰冷了許多天的老天爺終於被那幕煽情的人生慘劇打動,飄落下細碎雪花。
紫紅新郎裝鮮豔喜慶,雪白婚紗短裙落於地麵的裙裾有如盛放的花朵。沈三多和遲咫神情中沒有痛苦,能夠相依相偎著結束生命,他們很愉快。
不知何時,交戰的三方都停了手,就連在最高法院大廳中警戒的法警也不再用槍口對準外麵。
遲家的保鏢們沉默著排成一行,用莊嚴肅穆的黑色人牆抵擋住了風雪以及或驚訝或遺憾或惡毒的目光。
白選已經抬起了頭,臉上尤有淚痕。她凝視著遲咫帶著笑意的臉龐,神情怔忡。
愛到不顧一切、忘乎所有了?在黑潮紀,為死去愛人殉情的女人,會不會隻有遲咫一個?這種狗血事情,不是隻應該出現在電視電影小說中嗎?
那麼驕傲跋扈的遲咫,她已經站在了舉世絕大多數女人永遠無法企及的人生高峰,她怎麼就能絕然拋棄一切緊緊追隨愛人而去?以她的性格,根本不會害怕繼續活著麵對更多的責難和挫折。她死,隻是因為她想死。
“白小姐,我家大小姐說,她的遺囑已經留給了您。”遲家一名雙手持槍的中年保鏢沉聲說,“她曾經給過您一本她與沈先生的結婚證。”
白選身體微顫,膝蓋再也無法承受重壓,一屁股坐倒在地。難道那天去血玉監獄,其實遲咫就已經抱著必死之心?結婚證,結婚證在哪?
扯開大衣,她在內口袋中摸索,總算從自己另外縫製的暗袋裏扯出了那本結婚證。這本薄薄的結婚證,除了名字是遲咫當時填上去的,其餘該貼的相片,該壓的鋼印,一處不少。
“遺囑寫在哪兒?”翻來覆去瞧了又瞧,白選愣是沒從結婚證裏發現什麼端倪。這麼輕薄一本子,怎麼看也不像有夾頁夾層的樣子。
“大小姐說,她在天舟銀行租了一隻保險箱,憑這本結婚證就能拿到手,另外還必須提供密碼。”雙手槍保鏢說道,“大小姐交待過,以後我們二十個兄弟都跟著您,”他特意加重了語氣強調,“和小少爺。”
抬頭環視,白選飛快地數了數,站在自己麵前的大男人隻有十四個,還有人沒來。他們麵容之上雖有戚色,眼神卻都很冷靜。這些人恐怕都見慣了生死,便是至親的離去也無法讓他們掉眼淚。
“你們放心。”把結婚證重新放入衣袋中,白選鄭重地對沈三多和遲咫說,“沈閑以後跟著我!我會照顧好他!”
她撿起扔在地上的火紅大衣,輕輕蓋住了遲咫的身體。又伸手在空中接了點雪花分別撲在沈三多和遲咫臉上,把血漬洗去,直接用袖子仔細地揩幹淨。
留戀地看了會兒,白選才緩緩站起身。她對保鏢們說道:“先把沈先生和沈夫人收殮起來,總要讓沈閑見父母最後一麵。他現在在哪兒?安不安全?”
“請您放心,那裏很安全,遲五和幾個兄弟陪著。”雙手槍保鏢恭敬地說,“向您報告一聲,我是遲大。”
遲大小姐還真是不講人權,不用說,她交給自己的這二十個人都沒正式姓名。白選歎了口氣,有氣無力地擺了擺手。從保鏢中直接站出兩個最為高大魁梧的壯漢,分別把沈三多和遲咫背上。
白選走到大廳玻璃門前,隨便對一名法警說:“麻煩轉告下羅格律師,我有要事先走。請他替我向法庭遞交申請,我必須安葬了朋友再來出席庭審。時間……”
她驀然閉上嘴,驚訝地看向從法警讓開的道路中出現的兩個人。那是鍾木蘭大法官和桃夭。大法官仍是法庭上不苟言笑的表情,桃夭卻對白選飛了個媚眼,咧嘴笑了笑。
大廳的門徐徐打開,鍾木蘭深深地看著白選,聲音喑啞,用不容拒絕的語氣說:“進來!”
“閣下,我現在沒有時間……”白選皺了皺眉。她必須盡快把沈閑接到身邊,比起遲家的保鏢,她毫無疑問更相信自己。
“桃夭會和遲家的人去接沈閑,你總要讓我瞅瞅我的甥孫和孫媳長什麼模樣!”鍾木蘭舉起拐杖用力地敲擊地麵,尖聲說,“他老子死的時候我就沒見著,總不能這次也不讓我見!”
啊咧?大法官所說的“甥孫和孫媳”是指沈三多與遲咫?白選雙手緊握成拳,眼裏滿是陰霾,強抑翻滾的憤怒情緒,低聲說:“既然您是他們的長輩,為什麼眼睜睜看著他們被攔在門外?”
“進了門就不會死嗎?”鍾木蘭尖銳地反駁,“這道門也就能防個彈,你以為是閻羅王的生死門,一道門檻分隔陰陽兩界?”
“好啦好啦,別吵啦。”桃夭跳出來當和事佬。他在心裏使勁埋怨鍾木蘭,明明很喜歡這小姑娘,幹嘛要凶巴巴地對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