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間,充塞在白選心裏腦子裏的,不僅僅是力量不再給她帶來的恐懼感,更有失去至親的悲痛欲絕和憤恨欲狂。她重生在這世上十七年,與她不離不棄、對她有求必應的皮皮,被麵前這個小屁孩子歡歡喜喜地消滅了!她怎能不起殺人之心?
可惜,現在的白選和白璧無瑕相比,實在不值一提,她迎來的就是即將被掐死的結果。但是,哪怕是用眼刀,她也要剜下白璧無瑕的每一塊皮肉。此時此刻,她當真是恨不能寢其皮、喝其血、啖其肉、活刮其身!
白璧無瑕圓溜溜的獨目飛快地眨了眨,眼裏油生困惑之色。他深深吸了口氣,小手慢慢從白選頸上拿開。看著立時委頓於地的白選,他低聲問:“告訴我,你為什麼不感激我,反而要殺我?”他的感知何其敏銳,白選的意圖根本瞞不了。
白選低著頭急促地喘息,方才腦中轟轟然作響,她急怒攻心之下才幹出要人小命的勾當。在死亡邊緣走了個來回,她的腦子意外變得清醒。現在想來,白璧無瑕其實是一片好意,隻是他不該擅作主張。所謂好心辦壞事,說的就是這樣的事兒。
“我臉上的癬記,其實並不是你所想像的醜陋的斑痕。它是倍伴我長大的親人,你消滅了它,就是殺了它。”白選啞聲說,“我替它索命,這不應該嗎?”
白璧無瑕愕然,怔了半響才撓撓後腦勺,嘀咕:“還有這種事?難道你不是妖怪,而是被妖怪附身了?”想及此,他臉色大變,獨目像探照燈也似在白選身上掃來掃去,神情變得越來越沮喪。
白選慢吞吞從地上爬起來,搖搖晃晃站在白璧無瑕麵前,低頭對他說:“你爸媽沒有告訴過你,沒有征得別人同意之前,不能隨便動手?你有沒有家教?”她完全冷靜下來,敵強我寡,這個仇要細細思量怎麼報才好。
動了動嘴唇,白璧無瑕垂目不敢看白選,腳尖在地毯上蹭來蹭去。他嘟噥著說:“我長這麼大,隻見過我娘三次。我也已經有三十多年沒見過我爹了。”他飛快地瞟了白選一眼,慢慢向她靠近,怯怯地扯了扯她的衣袖,低聲說,“呐,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隻想幫你的忙。我不知道會變成這樣,你別殺我好不好?”
白選低下頭,目光落在白璧無瑕寫滿了羞愧、後悔以及失落的臉上。他的話,她聽得很清楚。她忽然有些茫然,向這個沒有父母疼愛的孩子下殺手,她能狠得下心嗎?再說了,就算有心,她現在也是無力。
“我的異能都來自於它,現在我連隻雞也殺不死。”白選嘲諷地說,“我已經是個廢物,你還怕我動手?”就算是以前,隻怕也打不過這身手詭異的“小孩子”。
白璧無瑕怔怔地看著白選,忽然脖子一梗眼一閉,大聲說:“我爹說,男子漢大丈夫,敢作敢當。無論做什麼事,都要有勇氣承擔後果。你掐死我吧,我不反抗。”
這截白皙得連筋脈血管都清晰可見的纖細脖頸毫無遮掩地坦露在白選麵前,她沉默了片刻,果真再度舉手。她看見白璧無瑕濃密卷曲的睫毛抖得飛快,他的鼻翼快速翕動,他嫣紅的嘴唇被牙齒咬出了血跡。他很緊張。
白選的手慢慢用力。此刻,她心裏滿是黑沉的絕望。這麼多年,靠著皮皮提供能量,她才數度死裏逃生。如今沒有了皮皮,沒有了異能傍身,她竟然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氣。
這個打著法治旗號,真實麵目卻是實力至上的大浩劫後時代,她難以想象自己不再有能力自保之後,將要麵臨何等淒慘的境況。
“那個,我死了以後,這個行宮就會失去主人,我把它賠給你。你把這枚符石拿著,能運用自如了再出去。好好活著。”白璧無瑕不知何時睜開了眼睛,眼神平靜坦然。他的掌心中有顆不停閃爍著繽紛絢麗色彩的圓珠子,“把你的血滴上去,它就會聽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