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罵,一路分左右來搶行李。黃辟非的母親嚇得喊:“打不得!”
黃辟非料知今日不給點兒厲害他們看,是不能脫身的,回身把兩件行李放在魏庭蘭麵前,回道:“大哥瞧著這行李吧,我非收拾這些比強盜還凶惡的東西不可!”
說罷,折回身軀。那兩個挑夫已逼近身邊來了,公然各舉拳頭對黃辟非劈頭劈臉的打下。
黃辟非略向旁邊一閃,隻用兩個指頭在左邊這個脈腕上一點,這個舉起來的拳頭,登時掉將下來,連這條臂膀都和斷了的一樣,隻痛得張開大口直喊:“哎呀!”
右邊這個因來勢太猛,收煞不住,已衝到黃辟非麵前。這挑夫平日也時常練習拳腳工夫,最喜使拳鋒、肩鋒,他的頭鋒能在土牆上衝下一大塊土來,這時乘勢將身軀往下一挫,一頭鋒朝著黃辟非的胸膛撞來。這種打法,在外功拳中都是極蠢笨可笑的,如何能在練內功拳的黃辟非麵前使出來呢?黃辟非不願意用手打在這醃髒的腦袋上,一起腳尖,正踢著他麵門,兩顆門牙被踢得掉下來了,隻痛得這挑夫雙手掩著嘴,回頭叫同夥的大家來圍攻黃辟非。有這三個挑夫受了重創,其餘的才知道這女子不是好欺負的,然而這一班平日凶橫慣了的挑夫,怎肯就此屈服不打了呢?仗著人多勢大,會些武藝的也不少,知道一個一個的上來,是打不過黃辟非的,於是各人挺手中扁擔,發聲吼,一擁上前,圍住黃辟非如雨點一般的打下,把黃辟非的母親和魏庭蘭嚇得呆了,立著渾身發抖,連話也說不出了。
黃辟非正恨平時沒有使用武藝的機會,這時心裏倒是又忿怒又歡喜。常言:“初生之犢不侵虎”,她哪裏將這一班挑夫看在眼裏?當下不慌不忙的將身軀往下一蹲,便隻見一團黑球,在眾挑夫叢中,閃過來晃過去,沾著的不是頓時倒地,便被拋擲落在一、二丈以外。一時打得黃辟非興起,隨手奪過一條扁擔,對準打來的扁擔,一劈一撥,頃刻之間,隻見數十條扁擔,被劈撥得滿天飛舞,結果沒有一個不受傷的。這些挑夫卻不中用,在未動手以前,一個個橫眉瞪眼,凶暴的了不得,經黃辟非打過以後,都嚇得銷聲匿跡,沒有一個敢露麵了。碼頭上所剩的全是看熱鬧的人,這些閑人未嚐不代黃辟非抱不平,但是多畏懼挑夫的凶焰,無人肯出頭說話。此時見挑夫全被打跑了,這才有仗義的過來,自願替黃辟非、魏庭蘭將行李搬運到全安棧去。
黃辟非正在躊躇,不料這番打架的情形,雖經過的時間不久,然因事情太奇特了,消息傳播得異常迅速,眨眼之間,便有人送信到全安棧,說有這般三個客人,要投全安棧歇宿,現在與挑夫打起來了。全安棧聽了這消息,連忙打發接江的,帶了兩個茶房,奔到碼頭上來,準備阻止挑夫的圍打。等他們跑到碼頭的時候,架已打完了,接江的遂拿出招牌紙給黃辟非,並述明來迎接的原故,黃辟非這才謝了那幾個仗義的閑人,跟著接江的行走。魏庭蘭嚇了一身大汗,黃辟非母親的兩腳都嚇軟了。
到全安棧後不到一刻鍾,就有九江著名的青幫首領洪錫山,親自來拜訪黃辟非,稱辟非為女俠客。黃辟非是一個好人家的閨秀,平時足不出戶,從來沒有和麵生男子說過話,何況是接見江湖上的人物呢?當即教茶房回說:因打架過於疲乏,到客棧就休息了,委實不能接見。洪錫山以為是實話,留了張名片請安,便自去了。接著又有一個名叫陳天南的,自稱是碼頭上的挑夫頭目,今日因事出門去了,不在碼頭上,以致鬧出大亂子來,他一則前來謝罪,二則還有事要當麵請求。茶房見洪錫山尚不曾見著,料知通報也無用,即將洪錫山求見及回答的話說了,陳天南不依道:“洪錫山來不見,安知我來也不見呢?洪錫山是無事前來拜訪,我是有要緊的事,非見這黃小姐的麵不可。無論如何,請你進去說說吧!”
陳天南說話的嗓音高大,和茶房說的話,黃辟非在房中聽得明白,即叫魏庭蘭出來,問有什麼要緊的事?魏庭蘭見陳天南是碼頭挑夫的頭目,恐怕是有意來圖報複的,有些害怕不敢出去。黃辟非知道他膽量最小,便說道:“大哥盡管放心去見這人,我料知他們此後不僅不敢向我們無禮,無論對誰,也斷不敢再和今日一般欺負人了。這人既說有要緊的事,所以不能不請大哥去會會他。”
魏庭蘭也自覺膽量太小,隻好硬著頭皮出來,見了陳天南,問道:“你定要見黃小姐,有什麼要緊的事?”
陳天南就魏庭蘭身上打量了兩眼反問道:“先生尊姓?和黃小姐是一道來的麼?”
魏庭蘭點頭道:“我姓魏,黃小姐是我的師妹。她此刻因疲乏了,已經休息,你有什麼事對我說吧!”
陳天南笑道:“我知道黃小姐決不至疲乏得便已休息,我的事非麵求黃小姐不可,隨便對誰說也不中用。”
魏庭蘭道:“那麼你就明天來吧,此時確已休息了。”
陳天南道:“若是可以等到明天來,也不能算是要緊的事了,今晚我非求見不可,並且越快越好。”
黃辟非已在房中聽得清楚,忍不住走出問道:“你這人定要見我,究竟是為什麼?”
陳天南又驚又喜的神氣,搶上前說道:“黃小姐,我陳天南在這裏陪罪了。”
說時,雙膝著地,跪下去就拜,搗蒜也似的不計數,磕了好幾個頭,起來垂手立著說道:“我陳天南雖是一個粗人,不曾讀書,也會不了多少武藝,隻是生成一個高傲不肯服人的性子,生平除了父母、師傅而外,沒有向人磕過頭。這回對黃小姐磕頭,一為陪罪,一為誠心欽佩黃小姐的武藝。我充當挑夫頭目,平日不能管教挑夫,以致他們乘我不在碼頭照料的時候,向黃小姐無狀,這是我對不起黃小姐。我如今還得求黃小姐大量包涵,饒恕了我那些無知無識的弟兄吧!”
邊說,邊連連作揖。
黃辟非道:“是你那些挑夫先動手打我,我被逼得沒有法子,不能不回手把他們打開。此刻事情已經過去了,還教我如何饒恕他們?”
陳天南陪著笑臉說:“黃小姐的武藝太好,我那些弟兄們,此刻還在各人家裏,有睡在床上打滾,直喊”哎唷“的;有倒在床上一言不發,全身如炭火一般發熱的,還有渾身都腫得如得了黃腫病的。我雖不懂得什麼武藝,但是看了這些情形,知道是黃小姐下手點了他們的穴道。象他們這般對黃小姐無狀,受苦是自取的,是應該的,不過我來求黃小姐可憐他們都是些沒有知識的苦人,一家妻室兒女,全仗他們搬行李運貨物,賺幾文錢換飯吃,一天不能上碼頭,妻室兒女便得挨一天餓。千萬求黃小姐大發慈悲,給他們治好。”
黃辟非聽了,沉吟一會兒說道:“我一時失手打傷了他們,容或是有的,卻不曾點他們的穴道。你回去教他們耐心等待一夜,倘能從此各人存心痛改前非,或者不待天明就好了,若以後仍欺負孤單旅客,恐怕還有性命之憂呢!你回去對他們這般說吧!”
陳天南見黃辟非說話嚴正非常,不敢再多說,連應了幾個“是”,退出去了。
魏庭蘭回房問黃辟非道:“師妹既不曾點他們的穴道,何以有全身發熱、睡倒不言不語、及渾身腫得如害黃腫病的情形呢?”
黃辟非笑道:“二三十個那般蠻牛也似的大漢,圍住我一個人打,我若不用重手把他們一下一個打翻,隻怕打到此刻,還在碼頭上被他們圍住呢?”
魏庭蘭道:“師妹點了他們的穴,不替他們治,他們自然能好嗎?”
黃辟非道:“這卻難說!他們就因此送了性命,也是沒法的事。他們這般凶暴,二三十個男子,用扁擔、竹杠圍住一個女子打,被打死了還算冤枉嗎?”
魏庭蘭道:“可惡自是可惡,不過我的意思,也和剛才陳天南所說的一樣,他們的妻室兒女可憐。”
黃辟非道:“我何嚐不明白這個道理。”
說時,伸著脖子向門外窗外望了一望,低聲對魏庭蘭說道:“我爸爸原是極不願意將這點穴的方法傳授給我的,是我自己把銅人圖看得極熟,並偷看了爸爸抄本書上的手法。因看了有不明白的,拿著去問爸爸,爸爸這才肯教一點兒給我。不過點人的手法我學了,救人的手法,還不曾學好。爸爸再三說,學了這東西無用,我一問他,他就皺著眉頭,現出不情願的樣子。後來我弄得不敢問了,所以至今我還是隻能把人點傷,不能把已傷的點好。這回的事,不要給爸爸知道才好,知道了不僅罵我,一定還得後悔不應該傳授。”
魏庭蘭搖頭道:“我覺得這回的事,倒是隱瞞不得。老師知道,決不至責備師妹,並且有師母在旁,看見打架的情形。不是師妹仗著有一身武藝,無端去尋著人打架,今日倘若師妹沒學會點穴的工夫,還了得嗎?據我推測,老師隻有後悔不應該不把救人的手法傳授完全,以致活生生的把人點傷點死,無法挽救的,一定決不遲疑的把救人手法傳給師妹。”
當時,辟非的母親坐在旁邊聽了,說道:“魏大哥這話有道理,將來讓我對你爸爸說,包管你爸爸心甘情願的傳授給你。”
黃辟非也以為然。一夜已過,次日絕早有船到了,黃辟非等便上了輪船,那些挑夫傷後是何情形,也無人去打聽。
到上海才三日,黃石屏就回來了。黃辟非照例很歡喜的上前請過安,問道:“爸爸不是說至少也得耽擱十多天,才能回上海的嗎?怎麼今日就回來呢?若早知道隻遲三天,我們何不等爸爸同走?”
黃石屏放下臉來,隻當沒聽得,連睬也不睬。黃辟非看了這神情,她平日是最為黃石屏夫婦所鍾愛的,從來不曾受過這般冷酷難堪的嘴臉,隻急得一顆心上下亂跳,險些兒從喉嚨裏直跳出來了,暗自想道:九江打架的事,爸爸剛到家來,母親還不曾說起,斷不會知道,假若是走九江經過的時候,聽得人說吧,九江是一個大碼頭,每天來往的人成千成萬,當時誰也不知道我的姓名,安知便是我打的?爸爸若是為這事生氣,應該先向我問明白再罵我,多半是為田土糾葛的事,心裏嘔氣,懶得說話,不與我相幹,用不著我站在這裏,自己嚇自己,嚇得心跳的難過。想罷,自以為不錯,折轉身待向房外走去,剛走近房門口,黃石屏猛喝了一聲:“站住!”
這一聲站住不打緊,把個黃辟非驚得魂都掉了,回頭呆呆的立著。她生平不曾受過這種委屈的,不由得兩行眼淚和種豆一般的灑下來。黃石屏本來異常氣忿,將平日痛愛女兒的心思,完全拋棄了,及看著自己女兒驚得這般可憐的神氣,心裏又覺得不忍了,倒抽了一口氣問道:“你自己知道你還是一個閨女麼?我平時教訓你的言語,難道一句也忘了嗎?
如何敢公然在九江碼頭上,和一班挑夫動手打架?你當時也想到你自己的身份,和我姓黃的家聲麼?我時常說,不願意你學武藝,為的就是明知道學了些武藝的人,一心想尋人試試手段,若是男孩子倒也罷了,一個女孩兒家,竟會在眾目昭彰的碼頭上,和男子漢打架,不用旁人批評,就憑你自己說,成個什麼體統!”
黃辟非的母親,忍不住在旁說道:“我當時也同在碼頭上看見,這番打架的事,實在不能怪辟非有心想尋人試手段,如果你那時在跟前,看著那些挑夫凶暴欺人的舉動,任憑你脾氣如何好,也不能不惱恨!辟非還是耐著性子,不和他們計較,無奈有一個身材最高大、長著滿臉橫肉的挑夫,大膽伸手把辟非的胳膊擒住,辟非的胳膊隻動了一動,那東西自己站不牢跌倒了,其餘的就硬誣辟非打了人,不由分說的圍攏來打辟非。魏大哥嚇出了一身汗,我兩條腿都嚇軟了,若不是辟非還手上來得,怕不被他們打死了嗎?”
黃石屏聽了,冷笑道:“這些話虧你說得出口。你平日不知道管教女兒,不知羞恥,不顧體麵,居然動手打傷幾十個男子,不怪自己女兒凶暴,倒說人家凶暴。你不會武藝,庭蘭也不會武藝,何以沒有人把你的胳膊和庭蘭胳膊擒住,偏要擒她這會武藝的胳膊!九江碼頭上,來的千千,去的萬萬,從來沒聽人說過挑夫打了客人的事,我們回南康的時候,不是走九江經過的嗎?我們何以沒遇著那擒胳膊的挑夫?人必自侮,然後人侮之,你們當時在碼頭上打架的情形,我一點也知道,挑夫不過向你們多討幾個力錢,你們若照數給了他,何至於鬧出這麼大的亂子?辟非,你隻知道四塊錢搬到全安棧太貴了,你可知道你的身份,不僅值四塊錢麼?你黃家的家聲,不僅值四塊錢麼?你以為九江是野地方,沒有國法的麼?你這種一知半解的工夫,倘若失手打死了人,你能逃的了不償命嗎?你爸爸媽媽平時那般痛愛你,你就肯為四塊錢的小事,拚著把性命不要,使你爸爸媽媽傷心一輩子嗎?”
黃辟非聽到這裏,想起打架時危險的情形,不由得放聲大哭起來,幾步跑到黃石屏跟前,雙膝跪下,將頭伏在黃石屏腿上說道:“爸爸不要生氣了,我不該一時糊塗,忘了爸爸的教訓,鬧出這種亂子來,使爸爸著急嘔氣。我如今後悔也來不及了,以後決不敢再出外胡鬧了。”
邊說邊傷心痛哭。
辟非母親看了這情形,心裏說不出的難過,也忍不住掩麵而哭。她母女這麼一哭,登時把黃石屏的心哭軟了,差一點兒也跟著掉下淚來,伸手將黃辟非拉起說道:“隻要你知道後悔,以後永遠不再這麼胡鬧,也就罷了。不要哭,聽我說吧,你知道我原說至少須兩星期回上海,何以今日就回了的原故麼?就為你這一知半解的工夫,把那些挑夫打壞了,又不能給他們治好,使我不能不趕去施救。我先聽得人傳說,有一個小姑娘,在九江打翻了二、三十個挑夫,我便疑心是你這不聽話的孩子鬧的亂子。一時想打聽詳情,卻又打聽不出,過不了半日,那些受傷的挑夫,有好幾個發生了危險的現象。那挑夫頭目陳天南到處調查,居然被他查出你是我的女兒。我尚在南康家裏,陳天南遂趕到南康,當麵述了打架前後的情形,求我到九江診治。此時我假使不在南康,再多耽延幾日,這亂子還不知要鬧多大!你可知道你下手毫無分寸,有七個人被你點著了死穴,睡在床上不言不語,隻要一過七晝夜,便有神仙來救,也沒有辦法。你想想,他們雖是當挑夫的人,性命是一樣的緊要。國家的法律,殺人者死,傷人者抵罪,對於被殺被傷的人,是不問富貴貧賤的,不能因為他們是挑夫,被人打死了,便不拿辦凶手。那陳天南與碼頭上的地保,連稟帖都寫好了,如果我不到九江去,或是不能把受傷的治好,隻怕不出三、五天之外,你已被捕下獄了。你屢次要學點穴,我不肯傳授給你,你還不願意,你媽還說,有本領不傳給自己女兒,世間還有何人可以傳得?我當時對你們說,點穴的工夫難學,且學了不獨全無用處,若學的人脾氣不好,就和拿一支實彈手槍,送給瘋子一般,不知要撞出多少禍來。你母女不相信,說一個閨女,終日足不出戶,到哪裏去撞禍。如今畢竟撞出大禍來,總應該相信我的話了。”
辟非母親說道:“那日打過架以後,陳天南曾到全安棧對辟非磕頭,他知道是點正了穴道,求辟非去救。你平日若將救法傳給辟非了,當日就去救了,豈不省了許多的事,你也免得著急嘔氣,就為你不願教,辟非每次問你,你總是擺出不高興的麵孔來,所以鬧出這麼大的亂子。我看你還是把救法一股腦兒傳給辟非吧。”
黃辟非不待黃石屏回答,即搖著雙手說道:“罷了,罷了!我願當天發誓,從此無論在什麼時期,我決不和人打架,更不去點人家的穴道,救法不知道沒有關係,爸爸原不願教,我此刻也不願學了。”
黃石屏笑了一笑,說道:“你此刻不願意學,我倒願意教了。你說願當天發誓,以後不和人打架,點穴,這話我相信你是誠心說出來的。不過你若不會武藝,不會點穴,便能在無論什麼時期可以做到,以我的年紀和經驗閱曆,尚且有時不免和人動手,你何能說得這般幹淨。救人的方法學會了,倒比學會了點人的方法好,不必是由你點傷的才可救,別人點傷的,或是因跌因撞傷的,也一般的可用這方法救治。”
黃辟非心裏何嚐不願學,因恐自己父親在盛怒之下,聽了母親的話更生氣,所以是這般表示,見自己父親說出願教的話來,真是喜出望外。從此,黃石屏便把救治的方法,傳給黃辟非。
一日,黃辟非有個女同學,姓張名同璧的,到診所來要會見黃辟非。這張同璧也是江西人,年紀比黃辟非大四、五歲,因同在崇實女學校讀書,彼此交情異常親密。黃辟非不曾在學校畢業,黃石屏因嫌學校裏習慣不好,隻讀了兩個學期,就不許再去了。張同璧在崇實畢業後,已嫁了一個姓屈的丈夫,既出了嫁,對於以前的同學便不大往來,已有兩、三年不到黃辟非家來了。黃辟非隻知道張同璧嫁了一個極精明能幹、又極有學問的丈夫、兩口子的愛情最好,姓屈的在上海某大學畢過業,已到日本留學去了,張同璧生了一個男孩子,人生的境遇,算是十分美滿。這日,黃辟非見張同璧忽然來會,久不見麵的要好同學來了,自很高興,連忙請到自己臥室裏坐談。隻是一見張同璧滿麵淚痕,一種憂傷憔悴的樣子,完全表現於外,不由得吃了一驚,忙問:“有什麼事著急?”
張同璧還沒開口,就用雙手掩麵抽咽起來,勉強忍耐住才說道:“我不得了。我特來求妹妹想法子救我的命。我的丈夫被上海縣衙門的偵探,當做革命黨拿去了,十有九沒有活命,妹妹看我怎生得了!”
說到這裏,忍耐不住又抽咽起來。要知她丈夫如何被捕,黃辟非如何援救,且俟第六十八回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