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回 周錫仁輸誠結義 羅曜庚枉駕求賢(2 / 3)

王五問道:“他們住在哪裏,今日才初次在這裏和你見麵嗎?”

郭成點頭道:“據他們說,就住東離城不遠的鄉下。今日我和這個同行的夥計,在這邊桌上喝茶,眼朝街上看著,忽見兩人騎著兩頭黑驢走過,我因見那兩頭牲口長得實在不錯,我小時跟著父親做了好兒年驢馬生意,從來沒見過有生得這麼齊全的牲口,不由得立起身,仔細朝兩頭牲口和兩人打量。兩人一直走過去了,我看了兩人的情形,心裏不免有些泛疑,猜度他十九不是正經路數。我那年從師傅鏢局裏歸家之後,就在大名府衙裏充了一名捕班,在我手裏辦活了的盜案,很有幾起疑難的,兩年辦下來,便升了捕頭。什麼喬裝的大盜,我都見過,辦的日子一久,見的大盜也多,不問什麼厲害強盜,’不落到我跟裏便罷,隻一落我的眼,不是我在師傅跟前敢說誇口的話,要使我瞧不出破綻,也就實不容易。今日我見了他兩個,心裏雖斷定十之八九,隻是我的捕頭,在幾個月以前已經因醉後打了府裏的大少爺,挨了六十大板之後革了,盡管有大盜入境,也不幹我的事,要我作什麼理會,當下也就出他們騎著牲口過去了。誰知兩人去不一會,又騎著那牲口飛也似的跑回來了,一到這樓下,兩人同時跳下,將鞭子韁繩往判官頭上一擱,拴都不拴一下,急匆匆的走上樓來,竟象是認識我的,直到我跟前行禮,自述來意。師傅,你老人家是江湖上的老前輩,看了他們這般舉動,能相信他們確是貴家公子,確是聞我的名,特來拜師的麼?”

王五道:“這話卻難斷定。不見得貴家公子就不能聞得你的聲名,你的聲名更不見得就隻江湖上人知道。你既是一個被革的捕頭,他兄弟若真是強盜,特地來找著你,故意說要拜你為師,卻有什麼好處。你當了幾年捕頭,眼見的大盜自然不少,便是我在鏢行裏混了這半輩子,還有什麼大盜沒見過嗎?一望就知道不是正經路數的果然很多,始終不給人看出破綻的也何嚐沒有。總之,人頭上沒寫著‘強盜,兩個字,誰也不能說一落眼,就確實分辨得出來。”

郭成見王五這麼說,不敢再說自已眼睛厲害的話,隻得換轉口氣,說師傅的話不錯。

王五接著問道:“他兄弟要拜你為師,你怎麼說呢?”

郭成道:“我說兩位聽錯了,我哪裏有什麼本領夠得上收徒弟。縱說我懂得兩手毛拳,可以收徒弟,也隻能收那般鄉下看牛的小孩做徒弟,如何配做兩位的師傅。兩位現在的工夫,已比我強了十倍,快不要再提這拜師的話,沒的把我慚愧死了。兩人咬緊牙關,不承認曾經練過武藝,我便懶得和他們歪纏。”

王五道:“他們怎知道你在這樓上呢?”

郭成道:“他們原是不知道的。因先到寒舍找我,我每日必到這裏喝茶,家母、敝內都知道,將這茶樓的招牌告知了他兩人,所以回頭就跑到這裏來。我剛才送他們走後,回家問家母才知道。”

王五道:“你打算怎樣呢?”

郭成道:“且看他們怎樣?即算他們所說是真的,是誠心要拜我為師,憑你老人家說,我正在拜你老人家為師,豈有又收旁人做徒弟的道理!

不論他們如何說法,我隻是還他一個’不‘字。我回家隻將家母和敝內食用的東西安排停當了,能勉強支持兩三個月,即刻就動身到師傅局子裏來,哪怕跟師傅這種豪傑當一輩子長隨,也是心悅誠服的。當捕頭的時候,平日擔驚受怕,一旦有起事來,沒有晝夜,不分晴雨,稍不順手,還得受追受逼,便辦的得意也是結仇結怨,反不如做泥木手藝的來得自在,隻是做手藝太沒出息,所以情願追隨師傅。”

王五見郭成的言談舉動也還誠實,略略的談論了一會武藝,本領也很過得去,當下便拿了二十兩銀子,教郭成將家事處理停當,即到會友鏢局來,直把個郭成喜得心花怒發。

王五起身下樓,郭成恭送到門外,伺候王五上馬走了,仍回到茶樓上。那兩個同做手勢的夥伴,迎著郭成笑道:“郭大哥真是運轉興隆了,今日隻一刻工夫,憑空結識了三個騎驢跨馬的大闊人,又得了那麼一大包銀子。去,去,去!我昨夜輸給你的錢,今日定得找你撈回來。”

郭成正色說道:“什麼騎驢跨馬的大闊人,你們道那兩個後生是誰,那是兩個殺人不眨眼的大強盜,大概是來邀我入夥的。我家世代清白的身子,豈肯幹那些勾當!剛才走的這位,是北京會友鏢局的王五爺,是我的師傅。我隻有幫他出力做事的,他便再闊些,我也不能向他要錢。他送我這包銀子,是給我安家的,我怎敢拿著去賭錢,此後我尋著了出頭的門路,得認真好好的去幹一下子,吃喝嫖賭的事,一概要斷絕了。你兩個多在這裏喝杯茶,我有事要先回家去。”

郭成隨即付清了茶錢,回到家中,將遇見北京王五爺及拜師拿安家銀兩的事,詳細對他老母說了。他老母道:“你剛才回來一趟,急匆匆的就走了,我的記性又不好,那兩個找你的少爺,還留了一個包袱在這裏,說是送給你的,我忘記向你說。”

郭成忙道:“包袱在哪裏?”

他老母在床頭拿了給他,打開來一看,裏麵幾件上等衣料,和一小包金葉,約莫有十多兩輕重。衣料中間,夾了一張大紅帖,上寫“贄敬”

兩個大字,下寫“門生周錫仁、周錫慶頓首拜”一行小字。郭成翻來覆去的看了一會,不好怎生擺布,暗想:怪道兩人在茶樓上見我的時候,沒提曾到我家的話,也有情理,我是一個已經革了的捕頭,他兩個就要在大名府做案,也用不著來巴結我,若真是聞名來拜師的,這就更希奇了。郭成一時想不出一個所以然來,隻好仍將包袱裹好收藏。

次日清晨,郭成方才起床,周錫仁兄弟就來了,見麵比昨日更加恭順,更加親熱,仍是執意要拜在郭成門下。郭成笑道:“我若有本領能收徒弟,象兩位這般的好徒弟,拿燈籠火把去尋找也尋找不著,何況兩位親自找上門來,殷勤求教呢?”

周錫仁見郭成抵死不肯,並將包袱拿出來要退還,遂改了語氣說道:“我兄弟實在是出於一片仰慕的熱誠,既是尊意決不屑教誨,就請結為兄弟何如?”

郭成便自思量:我有何德何能,可使他兩人這麼傾倒。我本是一個貧無立錐的人,也不怕他沾刮了我什麼東西去,我又沒有幹什麼差事,隻要我自己有把握,行得正,坐得穩,更不受了他什麼拖累。我若拒絕他們過於厲害了,反顯得不受抬舉似的。我看走了眼色,他們原是好人,倒也罷了,如我所見的不差,我太拒絕得使他們麵子上過不去,反轉頭來咬我一口,豈不是自討苦吃!郭成心裏這麼一思忖,即笑著說道:“我既沒有驚人的本領,又沒有高貴的身份,一個被革斥的府衙捕頭,論理還不敢和兩位平行平坐,如今承兩位格外瞧得起我,降尊要和我結拜,我心裏哪有個不願的,不過覺得罪過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