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仁輔全是別人口頭上的工夫,有什麼真實本領?開場三趟拳,早打得汗流遍體,又肚中有些饑餓,更不似平日在家時有氣力。那些如狼似虎的青皮,以為曹仁輔是個有武功的人,動手時都不肯放鬆半點,一腳一拳下來,全是竭盡其力的。曹仁輔不曾施展出半手工夫,容容易易的就被一般青皮橫拖直拽,躺在地下不能動彈,周身無一處沒打傷,頭臉更傷得厲害。
劉榮教黨羽將曹仁輔按住,親口問他服辜不服辜?曹仁輔恨不得把劉榮和一般青皮生吞活吃了,怎麼肯說服辜的話!劉榮見他不說,脫下自己的鞋子來,拿鞋底板在曹仁輔臉上拍拍拍打了幾下道:“你大爺的新鞋,平白被你這東西踩壞了,你連一個錯字都不肯認,好象你大爺的鞋子,應該給你踩壞的一般,你是哪裏來的惡霸,敢在你大爺跟前這般大膽!你這一兩手毛拳,就到這裏來獻醜,也不打聽打聽這地方是誰的碼頭,你連拜碼頭的規矩都不懂得?你大爺不教訓你,有誰教訓你,你服辜不服辜?”
曹仁輔雖是被打得經受不了,然他畢竟是有些身份、有些根底的人,又生成要強的性格,寧肯給劉榮打死,不肯說出服辜的話,口裏反大罵道:“你是什麼東西,要少爺在你麵前服辜?你盡管把我打死,十八年後,再來找你算帳。”
劉榮用鞋子指著曹仁輔的臉,哈哈笑道:“你隻道你大爺不敢打死你麼?你大爺打死你,不過和踩死一個螞蟻相似,即時叫地保來,給叫化子四百文大錢,賠你一片蘆席,拖到荒郊野外的義塚山上,掘一個窟窿,掩埋了便完事。你大爺有的是錢,破費這幾文算不了一回事。你要知道,你大爺在成都專一打硬漢,懲強梁,不結實給點兒厲害你看,你死了也不合眼。”
罵著舉起鞋子,又待打下,忽覺拿鞋子的手膀一軟,鞋子不因不由的掉下地來。劉榮還不在意,以為是自己不曾握牢,遂彎腰想拾起鞋子再打,不知怎的右手失了知覺,五個指頭動也不能動了,這才有些詫異,然還以為是用力太久,拗動了筋絡,一時麻痹了,打算甩動幾下,將血脈甩流通了,便可恢複原狀。心裏雖是這麼想,無奈右膀似乎不聽他的命令,就和這條臂膊與本身脫離了關係一般。但劉榮是個粗魯人,也不肯用心研究自己的臂膊何以忽然有這種現象,更不肯說出來,好教曹仁輔聽了開心。自己換了左手拾起鞋子,仍繼續問曹仁輔:“服辜了麼?”
曹仁輔大聲喝道:“要打就打,貪生怕死的不是漢子。”
按著曹仁輔的青皮對劉榮道:“大哥不結實打他,他如何肯服辜?他還隻道是幾年前的曹大爺,有錢有勢,人家怕了他,和他動起手來,故意輸給他,討他的歡喜,騙他的銀子。如今他窮了,再有誰怕他?我們的兄弟,送給他打過的有好幾個,難得他有今日,我們還不趁此多回打幾下,更待何時?”
小辮子劉榮一聽這話,冷笑著向曹仁輔道:“誰教你此刻沒有錢,你若還是和前幾年一樣,有的是錢送給人家,我們就有天大的本領,也仍得送給你打。你此刻既沒了錢,就得給我們打回頭了,這邊臉打腫了,快掉過那邊臉來,索性兩邊打的腫得一般兒大,好看點兒。人家見了,都得趕著叫你胖子呢!”
劉榮說話時,將左手一舉,才舉得平肩窩,沒想到又是一軟,和右手一樣,鞋子掉下地來,左膀跟著往下一垂,兩條胳膊就與上吊的人相似,不知不覺的叫了聲“哎喲”,遂向左右的黨羽說道:“不好了?我兩條胳膊好象被人砍斷了似的,一些兒不由我作主了,這是什麼道理?”
立在兩邊的青皮,看了劉榮拾鞋子、掉鞋子的情形,已覺得很奇怪,聽得劉榮這般說,就有兩個伸手拉劉榮的胳膊,仿佛成了兩條皮帶,偏東倒西,就象是沒有骨頭的。劉榮道:“難道這小子有什麼妖法嗎?我的胳膊流了,不能打他,你們動手替我打他,倒看他有什麼妖法……”“法”字還不曾說出,忽兩腳一軟,身子往後便倒,嚇得眾青皮都慌了手腳,連問怎麼?
大家正在忙亂,有一個青皮突然喊道:“啊唷,啊唷!從屋上飛下來兩個人了。”
眾青皮昕得,都抬起頭看,不知屋上飛下來的是兩個什麼人,且俟第三十四回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