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王子斌發奮拜師 譚嗣同從容就義(2 / 3)

兩個徒弟這才把手鬆了。

王五從被窩裏翻到地下,也不抬頭,就這麼跪下,朝著姓董的叩頭道:“我王子斌瞎了眼,不識英雄,直待師傅如此苦口婆心的教導,方才醒悟,真可謂之‘下愚不移’了。千萬求師傅念王子斌下愚,沒有知識,收作一個徒弟,到死都感激師傅的恩典。”

姓董的滿臉堆笑的將王五拉了起來說道:“你這時可曾知道你的工夫還不夠麼?”

王五道:“豈但工夫不夠,還夠不上說到工夫兩個字呢!不是師傅這般指教,我王子斌做夢也夢不到世間竟有師傅這般工夫咧!”

姓董的哈哈笑道:“你固然夠不上說到‘工夫’兩字,難道我就夠得上說這兩個字嗎?工夫沒有止境,強中更有強中手。工夫的高下,原沒什麼要緊,即如你如今開設這會友鏢局,專做這保鏢的生意,有了你這般的工夫,也就夠混的了。在關內外橫行了這麼多年,何曾出過什麼意外岔事。你的工夫,便再好十倍,也不過如此,但是江湖上都稱你做雙鉤王五,你的雙鉤就應該好到絕頂,名實方能相稱,不至使天下英雄笑你純盜虛聲。你現在既虛心拜我為師,我就收你做個徒弟也使得,不過我有一句話,你須得聽從。”

王五喜道:“師傅請說,不論什麼話,我無不聽從便了。”

姓董的道:“你如今尚在當徒弟的時候,當然不能收人家做徒弟。你的徒弟,從今日起,都得遣散。”

王五連連答道:“容易,容易!立刻教他們都回去。”

姓董的道:“還有一層,你既想練工夫,便不能和前此一般的專講應酬,把練工夫的心分了。目下在你家的食客,一個也不能留在家裏,請他們各去自尋生路,免得誤人誤己,兩方都不討好。你依得我的話,我便收你做徒弟。”

王五聽了這話,望著外麵看的人不好回答。食客中略知自愛的,都悄悄的走了,隻剩下幾個臉皮堅厚的人。王五認識這幾個,正是姓董的害病的時候,在管事的人跟前進讒,出主意要把姓董的驅逐的人,到這時還貪戀著不去。王五也就看出他們的身份來,隻好教管事的,明說要他們滾蛋。

王五的徒弟和食客,都遺散了之後,姓董的才對王五說道:“你知道我這番舉動的意思麼,何嚐是為的怕分了你心呢!你要知道,我們練武藝的人,最怕的就是聲名太大。

常言道:‘樹高招風,名高多謗。’

從來會武藝、享大名的,沒一個不死在武藝上。你的武藝,隻得如此,而聲名大得無以複加,不是極危險的事嗎?我所以當著一幹人,有意是那麼挫辱你,就是使大家傳播出去,好說你沒有實在工夫,二則也使你好虛心苦練。

我如今傳你一路單刀。十八般武藝當中,就隻單刀最難又最好。單刀也稱大刀,你此後改稱大刀王五,也覺得大方些。雙鉤這種兵器,是沒有真實本領的人用他討巧的,你看從來哪一個有大能為的人,肯用這類小家子兵器。你學過我的單刀,大約不會有遇著對手的時候,萬一遇著了對手,你不妨跳出圈子,問他的姓名,再把你自己的姓名報出來。他若再不打招呼,你就明說是山西老董的徒弟,我可保你無事。”

王五欣然跟山西老董學會了一路單刀,從此就叫大刀王五。不叫雙鉤王五了。山西老董去後,王五雖仍是開著會友鏢局,做保鏢的生意,隻是鏢局裏不似從前那般延攬食客了,所常和王五來往的,就隻有李存義、李富東一般有實在本領而又是俠心義膽的人。

那時譚嗣同在北京,抱著一個改良中國政治的雄心,年少氣壯,很有不可一世之概,生性極好武藝,十幾歲的時候,就常恨自己是個文弱書生,不能馳馬擊劍,每讀《項羽本紀》,即廢書歎道:如今的人,動輒借口劍一人敵不足學的話,以自文其柔弱不武之短,殊不知要有扛鼎之勇、蓋世之氣的項羽,方夠得上說這一人敵不足學的話。如今這些手無縛雞之力的人,豈足夠得上說‘學萬人敵’的嗎?“他讀到《荊軻傳》,又廢書歎道:“可惜荊軻隻知道養氣,而不知道養技。荊卿的氣,可以吞秦政,而技不能勝秦政,以致斷足於秦廷,而秦政得以統一天下。至於秦人武陽,則氣與技皆不足道,反拖累了荊卿。若當時荊卿能精劍術,何至等到圖窮匕首方才動手,更何至相去咫尺,動手而不能傷損秦政毫發呢?秦政並不是一個如何會武藝的人物,可見得荊卿不過是一個有氣魄的男子,武藝比聶政差的太遠。聶政刺韓隗,和荊卿刺秦政一樣,但是秦政的左右侍衛,都是手無寸鐵沒有抵抗力的人,荊卿又已到了秦政跟前,秦政一些兒不防備,不象韓隗的巍然高坐,當下許多武士,都拿著兵器護衛,韓隗更身披重甲,這時若要荊卿去刺,說不定還跑不到韓隗跟前,就要被堂下的執戟武士殺翻了,能夠和聶政一樣,如入無人之境的把韓隗刺死了,還殺死許多衛士,才從容自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