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陸春鳳發現聚集在街頭巷尾閑扯淡的人少了,隻有偶爾幾個好吃懶做的不知道誰家的兒子又或者誰家娶來的媳婦,無論春夏秋冬,就坐在那裏看別人忙碌,眼神呆滯空洞,嘴巴裏傳遞著東家長西家短。
陸春鳳覺得這樣的人都有病是孩子眼裏的瘋子,不正常的。所以每次放學回來看到他們就會繞道而行,又或者靠著牆根慢慢移動。等挪到離開那堆人的一段距離,撒腿就跑,每一次從學校回家,或者從家裏去學校,總是有這麼幾米距離,是陸春鳳揮之不去的陰影,恐懼,鄙夷,嫌棄,躲避,又像病毒一樣,籠罩在心頭的某個角落,發黴變質。
陸春鳳認識的字越來越多,認識的同學也越來越多,每天徜徉在知識的海洋裏,世界的大門正在為自己敞開著。
那個戴著眼鏡的老師,隻有在上課的時候嚴肅,下課了就愛跟孩子們一起玩耍,講述著課本裏看不到的東西。同學們喊他“老頑童”,比父親更慈祥更和藹可親。陸春鳳總是纏著老師問很多奇奇怪怪的問題,當其他孩子隻會在打打鬧鬧,誰偷了我的鉛筆,誰踩了誰的腳的時候。
課堂裏的孩子總有人嘰嘰喳喳講個不停,“老頑童”就把粉筆捏成一小段一小段,準確無誤的彈在那個調皮的同學的頭上,立馬就消停了…班級裏幾十個孩子,陸春鳳是唯一一個沒有被老師彈過的孩子,陸春鳳其實特別想嚐試一下粉筆頭彈在腦袋疼不疼。
於是,下課的時候,自己偷偷拿起一根,學著老師的樣子,掰成一小段一小段,讓同桌也學著老師的樣子,彈自己的腦袋。嚐試了很多次,沒有一次成功,不是力氣小了彈不到,就是方向偏了…
“老頑童”站在教室外,看著這個與眾不同的丫頭,每個孩子都調皮,但是調皮還是不一樣的。
“老師要被調走了…”同學們開始議論紛紛,不知道哪裏來的消息,或許是聽大人們說的。孩子們大多開心不已,以後不用被“老頑童”彈腦袋了。上課認真被彈,同學打架被彈,不做值日生被彈,考試作弊被彈,寫不完作業被彈…
“老頑童”是同學們口裏的“彈老師”,也是長大後每一次都被提起的啟蒙老師。
陸春鳳從小就見多了離別,所以當幾個女生表現的戀戀不舍甚至眼淚婆娑的時候,陸春鳳表現的異常冷靜,臉上看不出一絲情緒波動。“這沒良心的丫頭。”老師內心嘀咕著,竟然看不懂一個孩子的內心。
兩年的相處,陸春鳳對老師是有感情的,她把老師對自己的諄諄教誨,化作動力,無論走到哪裏,她可以驕傲的說她是誰的學生。
“彈老師”如傳聞中的,學期結束就被調走了,調到隔壁村,距離不太遠,但是再見到彼此,時隔兩年後了。
新學期新年級新氣象,陸春鳳的老師變成了那個瘸腿的美女老師,陸敏的同學,小姑姑當年是班裏年紀最小的,她的同學都比她大幾歲。
因為陸敏的關係,美女老師對陸春鳳還是有特別關注的,隻是幼小的孩子不會太多在意。還是跟往常一樣,除了偶爾也會在上課的時候被同學拉著玩,大多數都是表現良好的。課後同學們的話題總是離不開瘸腿老師的瘸腿。
總有一群孩子什麼都清楚,就像村口的情報站裏的那群人,總是傳遞著每個人的信息,這個同學如何如何,那個老師如何如何。
江湖,有人的地方總有江湖,無論哪裏,無關年紀。
瘸腿老師的媽媽是學校裏其他年段的老師,沒記錯的話應該是叫“徐老師”,一位優雅大方知性的女人。所以才能生出如此漂亮的美女老師吧。
關於瘸腿老師的傳說有很多,孩子們各種各樣的的想象力,版本聽多了,也就乏味了。有的人說是瘸腿老師在她媽媽肚子裏的時候,媽媽不想要她,就用擀麵杖使勁壓肚子,結果把腿壓壞了。有的說是老師的媽媽帶她出去城裏玩,被汽車撞壞的,然後一群孩子唏噓不已,喊著“還是我們農村好”…
陸春鳳知道真實的原因,卻從來沒有參與過一次討論,她厭惡這種自以為是的妖言惑眾,當別人隻盯著美女老師的缺陷,津津樂道,她更羨慕老師那雙漂亮的眼睛,眼睛裏藏著詩和遠方。美女老師的聲音特別好聽,陸春鳳每一次都認真的聽老師朗讀課文,然後學著她的樣子,抑揚頓挫,平平仄仄。
人總是不完美的,無論什麼時候。完美的都不是人。陸春鳳知道美女老師從生下來開始就得了一種病,是遺傳性的那種,打針太多,加上小時候發燒大人太忙沒有及時治療耽誤了…陸敏一次次告訴陸春鳳不要一生病就去打針,如果不想變成瘸子的話。陸敏說,我們得去跑步,我們的強身健體,就不用打針了,就不會變成瘸子了…盡管這些沒有一點關聯,隻是每一次看見瘸腿的美女老師,陸春鳳總是想起陸敏姑姑對自己的碎碎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