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美儀叩頭說:“謝恩!”
王瑞芬二話沒說,走下丹墀。眾宮女站在丹墀上,躬身說道:
“送瑞芬姐!”
王瑞芬在院中回頭,向竇美儀招手。竇美儀的驚魂未定,趕快走下丹陛,到了瑞芬麵前,輕輕地顫聲叫道:
“瑞芬姐!”
王瑞芬緊拉著竇美儀囑咐幾句。竇美儀沒有說話,隻是滿臉通紅,怦怦心跳,輕輕點頭,不知是害怕還是激動,一雙秋水般的眼睛登時充滿了淚水,忽然將話岔開去,哽咽問道:
“懿安娘娘不知已經盡節了沒有!”
王瑞芬沒有回答,又一次深情地看美儀一眼,放開手,匆匆走了。
這天下午,李自成在武英殿西暖閣召見了幾位新降的文臣,詢問如何招降江南,統一四海和治理天下的重大問題,當然也聽了一些歌功頌德的話。
晚膳以後,定西伯唐通與張若麒奉召進宮。關於攜重金與綢緞去山海關勞軍,勸說吳三桂投降的事,李自成諄諄囑咐。唐通說他與吳家兩代世交,而他與吳三桂本人在鬆山作戰時又共過患難。如今吳三桂進退失據,在山海關孤立無援,軍民數十萬接濟全斷,他必能於四月初六日以前偕吳三桂歸命新朝,速來北京,躬與大順新皇帝登極盛典。聽了唐通的話,李自成非常高興,說道:
“聽了將軍此言,使孤釋去了東顧之憂。倘若能偕吳三桂前來,是將軍為本朝又立一不世之功!”
張若麒也唯唯連聲,表示一定要全力以赴完成使命,定不負皇上厚望。
兩位欽差退出以後,李自成回到了仁智殿寢宮,立刻命王瑞芬差宮女去叫竇美儀。王瑞芬差四名宮女打著四盞宮燈去後,為使皇上高興,又在博山爐中添加夢仙香,不過片刻,寢宮有一種異香氤氳,使李自成又像昨晚一樣欲火燃燒,心旌搖蕩,不由地幾次打量王瑞芬。他的眼睛裏放出的異樣光彩,使王瑞芬害羞地低下頭去,回避他的目光。
李自成向王瑞芬問道:“你從前見過竇美儀麼?”
“回皇爺,奴婢見過多次。每年元旦和懿安皇後過千秋節,奴婢隨田娘娘去慈慶宮朝賀,總要同她見麵。逢田娘娘生日,懿安賞賜禮物,田娘娘回敬禮物,總是差奴婢帶兩個宮女隨承乾宮管事太監前去,又要跟美儀相見。所以每年奴婢總要同竇美儀見麵幾次。”
“竇美儀的人品如何?”
“她的容貌很美,儀態大方,為宮女中少有。聽說崇禎皇爺在三年前曾有意收她為妃,也跟周皇後私下提過,隻是因懿安身邊隻有這一個貼心人兒,不願有拂懿安之意,所以不曾明言,隨後國事一天天壞下來,也就不再提了。”
“聽說她喜歡讀書寫字,也會做詩,是麼?”
“她確實還會做詩。有一次周皇後帶著田、袁二位娘娘去看懿安皇後,閑談之間,懿安命竇美儀將她近日做的幾首詩呈給周皇後和田、袁二位娘娘一閱。周皇後和田皇貴妃都會做詩,袁貴妃雖不做詩,但也常常讀詩。她們看了竇美儀的詩大為稱讚,賞賜了許多首飾和衣料。”
“噢,難得!難得!”
李自成不由地想起西安的女詩人鄧太妙,連連稱讚“難得難得”,又向王瑞芬問道:
“慈慶宮離這兒很遠麼?”
“回皇爺,慈慶宮在端敬殿的後邊,比坤寧宮近得多了。竇美儀在下午接旨後已經沐浴打扮,此時應該已經過了文華殿的西夾道,快進會極門了。”
李自成微微一笑,在心中說:“美儀,且不管人是否美貌,這名字倒很好!”
卻說自從王瑞芬傳旨之後,慈慶宮登時就忙了起來,有的宮女向竇氏小聲道賀,有的說她生得命好,一家人將享不盡富貴榮華。在慈慶宮“管家婆”的安排下,有四個宮女替她準備了沐浴的溫水;有兩個宮女抬來了紅簍炭,架在銅火盆中點燃,等燃過了性,不再有木炭氣味,才將通紅的火盆抬進洗澡的小房間,使房間中充滿熱氣,然後殷勤地照料竇美儀沐浴。兩個宮女,遵照“管家婆”的吩咐,將應該穿戴的衣、裙、鞋、帽以及首飾準備停當;另有兩個宮女將幾件要穿的衣裙放在熏籠上熏得芳香撲鼻。晚膳以後,竇美儀在宮女姐妹們的幫助下穿戴打扮。她穿一件紫色、圓領、窄袖、對襟長褂,遍刺折枝嫩黃小葵花,每枝小葵花圍以金錢圓圈。長褂裏邊,係一條百褶紅羅裙。從腰間垂下金線繡花珠珞緞帶,下端綴著銀鈴。腳穿粉底繡花弓樣紅繡鞋。頭戴烏紗帽,帽兩邊繡著海棠。帽額正中綴著一顆紅寶石,周圍綴一圈珍珠。烏紗帽頂插著一枝玲瓏精巧的金步搖,鳳尾上墜著小金鈴。烏紗帽下露出雲鬢,漆黑的雲鬢與嫩白的粉頰相映。雲鬢下露出來一半耳朵,耳垂上帶有十分高雅的明珠間翡翠耳墜。
從仁智殿寢宮派去了四個宮女,從慈慶宮派出了隨侍的兩個宮女。六盞宮燈,一陣香風,出了慈慶門向西轉再向南轉,過了元輝殿的夾道,從關雎右門的前邊過去便來到了文華殿、端敬殿加上省愆居構成的一座用紅牆圍繞的宮院。竇美儀在這一群宮燈圍護中繞過了文華殿宮院的高牆,從西夾道向前走,過了一座白石橋,又走不遠向右轉,便進了會極門(俗稱左順門)。又繞過午門與皇極門之間的五座雕工華美的漢白玉金水橋前邊,便來到了歸極門。一出歸極門,便看見武英門了。
竇美儀和一群宮女一路走來,愈向武英殿宮院走近,心情愈無法鎮靜。當走近武英門時,她的兩條腿幾乎軟了。
她同乾清宮、坤寧宮的宮人們不一樣,同崇禎皇帝和皇後沒感情,亡國之痛也不是那麼強烈,所以慈慶宮的眾多宮女中沒有人隨著魏清慧和吳婉容投河自盡。大家守在宮中,懷著悲哀與恐懼的心情,等待著命運的安排。竇美儀原來因為在懿安皇後身邊,對大明朝的國運十分關心,知道國家一天天敗落下去,但是沒料到突然亡國。她原來想著,懿安皇後在天啟朝深恨客、魏亂政,同天啟皇帝也很少見麵,後來皇後年輕守寡,寂寞深宮,在慈慶宮的眾多宮女中隻有她一個人可以陪侍皇後彈琴下棋,讀書寫字,花間聯句,月下吟詩,所以皇後決不肯將她放出宮去,她隻好準備再陪伴皇後九年,到了三十歲,懇求娘娘恩準她在宮中做女道士,伴著黃卷青燈,虛度此生,修得下輩子托生男身。不料大明朝突然亡國,更不料新皇帝竟然知道她容貌出眾,今晚“召幸”。她雖然二十一歲,但她是在規矩森嚴的慈慶宮中長大,在守寡的皇後身邊長大,她從來沒有想過有被“召幸”的事,沒有想過男女之事。進了武英門往裏走,她感到兩腿更軟,臉頰更熱,心頭更加狂跳。每走一步,從腰間垂下的緞帶上的小銀鈴和烏紗帽上金步搖的小金鈴同時發出悅耳的聲音,使女伴們聽不清她的心跳聲音。其實,當走近仁智殿時,她自己覺得她的心快提到喉嚨眼兒了。
王瑞芬在仁智殿的丹墀上等候迎接。竇美儀雖然同王瑞芬沒有交情,但是早已認識,她看見王瑞芬笑臉相迎,略覺放心,好像在陌生地方遇到了舊友,幾乎要滾出眼淚。王瑞芬握著她的一隻手,感到她的手稍發涼,趕快湊近她的耳根悄悄說道:
“別害怕,新皇上很仁慈的。”
王瑞芬吩咐六個提燈籠的宮女都在殿外休息,單獨帶著竇美儀走進仁智殿的西暖閣,也就是李自成的臨時寢宮。東西暖閣都是兩間,召見竇美儀的地方是在外間。
竇美儀是一個被封建禮教和慈慶宮特殊環境陶冶出來的守身如玉的處女,剛才還在為初次被“召幸”的事滿臉通紅,心慌意亂,一走進仁智殿就忽然變為恐懼。幾年來她在深宮中熟聞李自成是一個流賊首領,到處攻城破寨,殺人放火,而她不幸生不逢辰,一旦亡國,被帶到這位反叛逆賊的麵前了。她的臉上的赧顏,頓然間變為蒼白。
走在前邊的王瑞芬在離李自成七八尺遠的地方站住,躬身說道:“啟奏皇上,竇美儀奉旨來到!”隨即她向旁閃開一步,讓竇氏上前行禮。隻聽銀鈴聲響,竇美儀用小步向前走了兩步,跪下叩頭,用緊張得打顫的聲音說道:
“奴婢竇美儀,向皇上叩頭!萬歲,萬歲,萬萬歲!”
當竇氏隨著王瑞芬進來時,原是低著頭,不敢仰視,所以李自成看不清她的全部麵孔,隻覺得她的美與費珍娥不同,也與王瑞芬不同,而是儀態大方,雍容華貴,確實是後妃之選。
“你不要怕,抬起頭來!”
當竇氏遵旨抬起頭來以後,李自成突然一驚,定睛向竇氏的臉上打量。他的吃驚,不是因為竇氏的容貌確實很美,而是因為他好像曾經見過。奇怪,竇氏生長於深宮之中,他怎麼會似曾見過呢?但他馬上停止了胡思亂想,向竇氏含笑問道:
“聽說你在張皇後身邊每日讀書寫字,也會吟詩,與一般宮女不同。孤要問你,大明有將近三百年的江山,為何亡國?”
竇美儀看見麵前新皇帝的相貌並不凶惡,倒是濃眉大眼,隆準廣額,是一個不凡的創業英雄人物。而且他說話時麵帶微笑,分明是要故意考考她讀了書是否明白道理。她已經不再恐懼,略一思忖,便用嬌嫩悅耳的聲音說道:
“奴婢深居宮中,對外事一概不知,宮中也不許打聽。偶爾聽懿安娘娘私下感歎:自萬曆皇爺以來,朝政一年壞於一年,到天啟朝更加朝綱不振,民心思亂。古人說:‘得民心者得天下,失民心者失天下。’古人又說:‘民猶水也,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崇禎皇帝不是個昏庸之主,終於失去江山,實因大明自萬曆以來,日益失去民心,而有今日之事。願陛下時時以民心為重……”
李自成截斷她的話,笑著說:“不意你深居宮中,還能夠明白這樣道理,在女流中十分難得,你願孤以民心為重,此話正合孤意,不過天下興亡,還有一個氣數。明朝氣數已盡,非人力可以挽回。崇禎何嚐不想勵精圖治,成為中興之主?無奈天命已改,崇禎縱然拚命掙紮,無力回天。孤起兵至今,身經百戰,艱苦備嚐,救民水火,故所到之處,民心歸服。還有一層,孤之得天下,名在圖讖,天意早定。你在深宮之中,大概不知。孤以水德應運,且有‘十八子,主神器’的《讖記》。你相信五行盛衰之理麼?”
竇美儀大膽地回答說:“奴婢當然相信。但是古人也說過:‘盛衰之理,雖日天命,豈非人事哉?’陛下初到北京,甚望陛下與京師臣民約法三章,廢除前朝苛政,使萬民得沾新朝雨露之仁,心悅誠服。”
李自成想不到這個容貌俊美的女子竟然有這般見識,心中有點吃驚,直到此刻,他才忽然想起來,這個竇美儀的身材高低,麵孔白嫩,眼神聰明,很像在西安見到的鄧太妙,不過要比鄧太妙小一兩歲!想到這裏,他又看了竇美儀片刻,更增加了他要納竇美儀為妃的心思。李自成想到他和崇禎皇帝不同。崇禎遵守祖宗家法,為防止外戚幹政,不許後妃們對朝政說一句話,也不許隨便打聽。他李自成出身民間,而民間貧寒夫妻,遇事商量,憂患同擔。在起義以後,高桂英一直陪伴他過戎馬生涯,艱危共嚐。他此刻不僅滿意竇氏的美貌,也滿意竇氏的才學,不禁在心中暗想,假若將竇氏納為妃子,定能給他難得的內助。他又想到,美貌、文才、識見聚於女子一身,自古少有,而今竟然由孤遇見,不枉孤親來北京!他忍不住打量竇氏,恰與竇氏的目光相遇,又一次大為動心,幾乎使他不能自持,轉看王瑞芬一眼,幾乎要說出來要竇美儀今夜留宿寢宮的話。然而他終於將快要衝出喉嚨的這一句話咽下去了。他用平常人的親切口吻向竇氏問道:
“你生長深宮,不問外事,何以也懂得治國平天下的道理?”
“懿安娘娘孀居十七載,每日以讀書、寫字、吟詩、下棋與澆花消磨時間。她喜讀史鑒,命奴婢陪侍讀書,遇有心得,或掩卷歎息,或與奴婢談論幾句。奴婢雖甚愚鈍,但日久天長,也明白了一些道理。今晚在陛下麵前大膽妄言,請恕奴婢死罪。”
“你說得好,說得好。懿安喜讀史鑒?”
“她在天啟朝身為正宮娘娘,受製於客、魏奸黨,每日鬱鬱寡歡,惟以讀書為事。尤喜讀各種史鑒,以明曆代治亂興衰之理。常聽年長的太監們說,天啟末年,魏忠賢殘害忠良,毒害清流,朝政更加昏暗。一天,天啟皇爺來到坤寧宮中閑坐,問皇後在讀何書。張娘娘回答說:‘臣妾正在讀《史記·趙高傳》,皇上萬幾之暇,不妨一讀。’天啟皇爺知道她的用意,並不生氣,稍坐一陣,默然而去。”
李自成不覺說道:“啊,懿安原來是這樣的一位皇後!”
他明白竇美儀不愧是在懿安皇後身邊熏陶出來的人,與一般美人不同。他曾與西安的鄧太妙談過兩次話,讚許鄧氏有才學,擅長詩文,但鄧氏不像竇氏的留意治國之理。他在心中稱讚說“難得!難得!”隨即他望著王瑞芬吩咐:
“賞賜竇美儀兩樣首飾,送她暫回慈慶宮去,等候再次召見!”
“遵旨!”
李自成路過太原時,從晉王宮中沒收了很多金銀珠寶、首飾、文玩和綾羅綢緞,路過大同時又從代王宮中沒收很多財物,這些財物大部分運回長安,一小部分帶在身邊,備隨時賞賜之用。昨日李過和吳汝義清宮的時候,雖然尚未仔細抄沒各宮財寶,但也抄到了一部分,其中有不少稀世珍寶。這些東西都將登入清冊,分別裝箱,不日將運往西安。為著李自成賞賜需要,又有一部分送來寢宮。所有備作賞賜用的貴重東西,都分門別類,開列詳細清單,暫時交王瑞芬掌管。
王瑞芬不敢怠慢,趕快取一張黃紙清單,雙手放到禦案上,用纖纖的右手食指指了指兩個地方。李自成輕輕點頭,王瑞芬捧著黃紙清單走了。
李自成想再看看竇氏的身材如何,輕聲說:“竇美儀平身!”
竇美儀叩頭起身,退立一邊。李自成上下打量她的身材,然後又打量她的容貌。竇氏第一次被男人用異乎尋常的眼神細看,又一次兩頰緋紅,羞怯地低下頭去。她在心中暗自奇怪:這寢宮中點的是什麼香?在慈慶宮中從來沒有聞過!她又想道,新皇上剛才對王瑞芬說要我暫回慈慶宮,這“暫回”二字是什麼意思?……
王瑞芬重新出現,身後跟隨著兩個宮女:前邊的宮女身材頎長,穿一條桃紅長裙,捧著一個用鈿螺和碧玉葉嵌成梅竹圖的長方盤,上放一個雕漆圓盒;後邊的宮女年紀略小,身材略矮,穿一條蔥綠長裙,捧著一個朱漆描金梅花盤。王瑞芬走到李自成的身旁,先接過長方盤放在案上,打開盤上放的雕漆圓盒,聲音溫柔地說:
“恩賞竇美儀的一對七寶鏤花赤金鐲,請陛下過目。”
李自成看了一眼,輕輕點頭,又向竇美儀望去。可惜竇氏低著頭,正在心跳,看不清她有何表情。王瑞芬將長方盤交還給紅裙宮女,然後接過朱漆描金梅花盤放在案上,打開另一個雕漆圓盒,小聲說道:
“這是一隻嵌貓兒眼的赤金戒指,請陛下過目。”
李自成心不在焉地看了一眼,輕輕點頭。
王瑞芬走到拜墊旁邊站定,兩個捧首飾盒的宮女緊跟在她的背後。她向竇美儀叫道:
“竇美儀跪下接賞!”
竇美儀趕快跪下,低首等待,心頭狂跳。王瑞芬親自將梅竹長方盤端到竇美儀麵前,讓她看看,隨即說道:
“這是皇上賜你的一雙七寶鏤花赤金鐲,趕快叩頭謝恩!”
竇美儀伏地叩頭,顫聲叫道:“奴婢敬謝皇恩!”
王瑞芬將長方盤交給紅裙宮女,又從綠裙宮女手中接過來描金朱漆梅花盤,她正要叫竇美儀觀看首飾接賞,忽然聽見新皇上對竇氏說了一句口諭:
“從今後你不要自稱奴婢,你不再是宮女身份了!”
竇美儀心上一震,明白這兩件首飾就是新皇上所賜的定情之物。王瑞芬也心中一喜,正要提醒竇美儀叩頭謝恩,忽然李雙喜來到窗外,在窗外奏道:
“兒臣有一事啟奏父皇!”
李自成不禁愕然,向窗外問道:“何事?”
“張皇親府中家人到軍師府稟報:懿安皇後回到娘家後決意殉國,不進飲食,惟有哭泣。張皇親全家苦勸無效,皇後已經於今日晚膳前趁身邊無人時自縊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