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順聽了這話,伏於案前,將頭一摔,兩眼如銅鈴大,口中伸出那舌頭,有一尺多長,直向上麵稟道:\"王爺不必再問,說起更是淒涼,那犯詞上麵盡是實情,求王爺照狀詞上麵問她便了。\"那閻王聽了這話,隨在案上翻了一會,尋出一個呈狀,展開看了一會,不禁拍案怒道:\"天下有如此淫婦,謀害計策,真是想入非非,設非她丈夫前來控告,何能曉得她的這惡計?左右,與我引油鍋伺候!若是周氏有半句遲疑,心想狡賴,即將周氏叉入油鍋裏麵,令她永世不轉輪回。\"兩旁答應一聲,早有許多惡鬼陰差,紛紛而下,加油的加油,添火的添火。專等周氏說了口供,即將她叉入。
周氏看了這樣光景,心下自必分死,惟有不顧性命,自認謀害事情,上前供道:\"我丈夫平日在皇華鎮上開設絨線店麵,自從小婦人進門後,生意日漸淡薄,終日三餐,飲食維艱。加之婆婆日夜不安,無端吵鬧,小婦人不該因此生了邪念,想別嫁他人。這日徐德泰忽至店內買物,見他年少美貌,一時淫念忽生,遂有愛他之意。後來又訪知他家財產富有尚未娶妻,以至他每次前來,盡情挑引,遂至乘間苟合。且搬至家中之後,卻巧與徐家僅隔一牆,複又生出地窯心思,以便時常出入。總之日甚一日,情意堅深。但覺不是長久之計,平日隻可處暫,未克處常,以此生了毒害之心,想置畢順丈夫於死地。卻巧那日端陽佳節,大鬧龍舟,他帶女兒玩耍回來,晚飯之後,又帶了幾分酒意。當時小婦人變了心腸,等他昏然睡熟之後,用了一根納鞋底的鋼針,直對他頭心下去,他便一聲大叫,氣絕而亡。以上是小婦人一派實供,實無半句虛言。\"隻見上麵喝道:\"你這狠心淫婦,為何不害他的別處,獨用這個鋼針釘在他的頭心上呢?\"周氏道:\"小婦人因別處傷痕治命,皆顯而易見,這針乃是極細之物,針入裏麵,外有頭發蒙護,死後再有灰泥堆積,難再開棺檢驗,一時檢驗不出傷痕。此乃恐日後破案的意思。\"上麵複又喝道:\"你丈夫說你與徐德泰同謀,你為何不將他吐出,而且又同他將你女兒藥啞?這狀呈上,寫得清清楚楚,你為何不據實供來?顯見你在我森羅殿上,尚敢如此狡猾!\"
周氏見了閻羅王如此動怒,深恐又一聲吆喝,頓下油鍋,趕緊在下麵叩頭道:\"此事徐德泰實不知情,因他屢次問我,皆未同他說明。至將女兒藥啞。此乃那日徐德泰來房時,為她看見,恐她在外旁混說,此事露了風聲。因此想出主意,用耳屎將她藥啞。別事一概不有,求王爺饒命。\"周氏供罷,隻聽上麵喝道:\"你一婦人,也不能逃這陰曹刑具。今且將你仍然放還陽世,待稟了十殿閻王,那時且將要你命來,受那刀山油鍋之苦。\"說畢仍然有兩個蓬頭散發的惡鬼,將她提起,下了殿前,如風走相似,提入牢內,複代她將刑具套好。周氏等那惡鬼走後,嚇出一身冷汗,抖戰非常,心下糊糊塗塗,疑惑不止:若說是陰曹地府,何以兩眼圓睜;又未熟睡,哪裏便會鬼迷?若說不是,這些牛頭馬麵惡鬼陰差,又何從哪裏而來?一人心思,心下實是害怕,遙想這性命難保。
看官你道這閻王是誰人做的,真是個陰曹地府麼?乃是狄公因這案件審不出口供,難再用刑,無奈驗不出傷痕,終是不能定讞,以故想出這條計來,命馬榮在各差裏麵,找了一人有點與畢順相同,便令他裝作死鬼畢順。馬榮裝了判官,喬太同洪亮裝了牛頭馬麵,陶幹同值日差,裝了陰差,其餘那些刀山油鋼,皆是紙紮而成。狄公在上麵,又用黑煙將臉塗黑,半夜三更,又無月色,上麵又別無燈光,隻有一點綠豆似的蠟燭,那種淒慘的樣子,豈不像個陰曹地府麼?此時狄公既得了口供,心下甚是歡悅,當時退入後堂,以便明日複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