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一個好大的寨子,兩邊鋪戶十分整齊,走了一會,離前麵不遠,掌櫃請狄公站下,自己先搶一步,到那人家門首,向裏問道:\"吳二爺,你家管事的可在家?我家店內有一緞行莊客,從北京到此,預備往南路收的,聽說此地絲價倒廉,故此命我引薦來投寶行。客人現在門首呢。\"裏麵那人,聽他如此說法,忙答道:\"張六爺,且請客人裏麵坐。我們管事的,到西寨會款子去了,頃刻就回來的。\"狄公在外麵見他們彼此答話說管事的不在行內,心下正合其意,可以探得這小官的口氣,忙向張六說道:\"老板,咱們回去也無別事,既然管事的不在這裏,進去少待便了。\"當時領馬榮到了行內。見朝南的三間屋,並無櫃台等物,上首一間設的座起,下首一間堆了許多客貨,門前白粉牆上寫了幾排大字:\"陸永順老絲行,專辦南北客商買賣。\"
狄公看畢,在上首一間坐定。小官送上茶來,彼此通過名姓,敘了套話,然後狄公問道:\"方才張老板說,寶號開設有年,馳名遠近,令東不知是哪裏人氏,是何名號,現在買賣可多?\"吳小官道:\"敝東是本地人氏,住在寨內,已有幾代,名叫陸長波。不知尊家在北京哪家寶號?\"狄公見他問這話,心下笑道:\"我本是訪案而來,哪知道京內的店號。曾記早年中進士時節,吏部帶領引見,那時欲置辦鞋帽,好像姚家胡同,有一緞號,代賣各色京貨,叫什麼''''威儀''''兩字,我且取來搪塞搪塞。\"乃道:\"小號是北京威儀。\"那小官聽他說了\"威儀\"二字,趕忙起著笑道:\"原來是頭等莊客,失敬失敬!先前老敝東在時,與寶號也有往來。後因京中生意興旺,單此一處,轉運不來,因此每年放莊到湖州收賣。今年尊駕何以不去?\"狄公見他信以為真,心下好不歡喜,就將方才對張掌櫃的那派謊言,說了一遍。
正談之間,門下走進一人,約在四五十歲的光景,見了張六在此,笑嘻嘻的問道:\"張老板何以有暇光顧?\"張六回頭一看,也忙起身笑道:\"執事回來了,我們這北京客人,正盼望呢。\"當時吳小官又將來意告訴了陸長波,狄公複又敘了寒喧,問現在客貨多寡,市價如何。陸長波道:\"尊駕來得正巧,新近有一湖州客人。投在小行。此人姓趙,也是多年的老客絲貨,現在此處,尊駕先看一看。如若合意,那價銀格外克己便了。\"說著起身邀狄公到下首一間,打開絲包看了一會。隻見包上蓋了戳記,乃是\"劉長發\"三字,內有幾包斑斑點點,現出那紫色的顏色,無奈為土泥護在上麵,辨不清楚。狄公看在眼內,已是明白,轉身向馬榮道:\"李三,你往常隨胡大爺辦貨,諒也有點顏色。我看這一點絲貨,不十分清爽,光彩混沌,怕的是做繭子時蠶子受傷了。你過來也看一看。\"馬榮會意。到了裏麵,先將別的包皮打開,約略看了幾包,然後指著有斑點的說道:\"絲貨卻是道地,恐這客人,一路上受了潮濕,因此光茫不好。若這一包,雖被泥土護滿,本來的顏色,還看得出,見了外麵就知裏麵了。不知這客人可在此處?他雖脫貨求財,我們倒要斟酌斟酌。\"狄公見馬榮暗中有話,也就說道:\"準是在下定價買了,好在小號用得甚多,就有幾包不去,也可勉強收用。但請將這趙客人請來,憑著寶行講明銀價,立即可銀貨兩交,免得彼此牽延在此。\"陸長波見他如此說法,難得這樣買賣,隨向吳小官道:\"趙客人今日在店內打牌,你去請他即刻過來,有人要收全包呢。\"小官答應一聲,匆匆而去。張掌櫃也就起身向狄公說道:\"此時天色已晚,過路客人,正欲下店,小人不能奉陪了。\"複又對陸長波說了兩句客氣話,一人先行。狄公見小官走後,心下甚是躊躇,深恐此人前來,不是凶手,那就白用了這心計,又恐此人本領高強,拿他不住,格外為難。隻得向馬榮遞話道:\"凡事不能粗魯,若我因有了耽擱,不肯在這寨內停留,豈不失了機會?所幸有趙客人在此賣貨,真是天從人願。臨見麵時,讓我同他開盤,你們不必多言。要緊要緊!\"馬榮知他用意,當時答應遵命,坐在院落內,專候小官回來。不多時,果然前日半路上那個大漢一同進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