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九十四上 匈奴傳第六十四上(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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匈奴,其先祖為夏後氏苗裔,曆史上曾經叫做淳維。唐堯、虞舜之前,還叫做山戎、獫允、薰粥,住在中國北方。匈奴的習俗是逐水草放牧牲畜,放牧的牲畜多為馬、牛、羊,還有其它一些奇怪的牲畜,比如說駱駝、驢、騾、駃騠、騊駼、驒騱。匈奴逐水草遷徙,生活的區域沒有城郭,沒有固定的房屋村舍,也不耕種田地,生產糧食,隻有相對固定的遊牧區域。匈奴沒有文字,彼此間以語言相約束。孩子從小即開始學習騎羊,張弓射箭,射殺鳥鼠,稍為長大後,則開始騎馬獵殺狐兔,以肉食為主食。長大成人後,匈奴人均能夠騎馬彎弓射箭,軍民一體,全民皆兵,所有的匈奴人均可以成為戰士。匈奴人的習俗,在和平時期,逐水草遊牧,射殺禽獸作為食物來源,在戰爭期間,則要人人從軍,訓練攻守的本領,衝鋒陷陣,匈奴的生存環境決定著他們的生存方式。他們使用的長兵器,為弓箭,短兵器則是刀矛。戰事有利則進,不利則退,不以逃跑為恥辱。為了利益,可以不顧及禮義。匈奴從君王以下均以肉食為主食,穿的是牲畜皮革鞣製成的服裝,鋪蓋的則是氈絨裘皮製成的臥具。壯年男子享用最好的食物,老年人吃剩下來的殘羹剩肉。雄壯有力的男子受到尊重,老弱病殘則會受到人們歧視。父親死了,兒子可以娶後母為妻;兄弟死了,在世的兄弟可以娶死者的妻子。匈奴人的名字沒有名諱,也沒有表字。

夏朝衰落之後,周的先祖公劉失去掌管農業的職務(稷官),居住在靠近西戎的邊界,幫助戎狄改變生活方式,在豳地建造城邑。三百年後,戎狄攻伐太王亶父,亶父帶領著族人,來到岐山腳下,豳地的人民願意跟隨亶父,在新的家園開始新的生活,修建城邑,繼續周族的發展。接下來一百餘年,周族的西伯姬昌征伐畎戎。又過去十幾年,武王伐紂,周人營建洛邑,而後又返回豐鎬居住,將戎狄驅趕至徑河、洛河以北,讓戎狄按照季節朝貢,稱之為荒服。再後來,又過了二百餘年,周王室衰落,周穆王征伐畎戎,獵獲四隻白狼,四隻白鹿。從此後,戎狄不再荒服朝貢。周王室此後製定法律《呂刑》。到了周穆王的孫子周懿王,王室更加衰落,戎狄交替侵犯中國,在中國肆虐橫行。中國深受其害,詩人為此而做詩,痛心疾首,在詩歌中吟唱道:“拋棄家室,獫允伐我,”“擔驚受怕,獫允侵我。”到了周懿王的曾孫周宣王(公元前827-前782年),朝廷開始征調軍隊,選派將領,反擊獫允的侵害,詩人為此又唱出讚歌,歌辭道:“征伐獫允,抵達太原;”“戰車隆隆”,“建朔方城。”在當時,四夷賓服,後世人稱這段時期為周代的中興時期。

到了周幽王(公元前781-前771年),由於幽王寵愛姬妾褒姒,王室與申侯結下怨恨。申侯發怒,與畎戎聯合起來,在驪山腳下殺死周幽王。畎戎隨後又奪取了周王室的土地、財產,在涇河、渭河之間定居下來,而後不斷地襲擾中國。在當時,秦襄公率領軍隊援救周王室,周平王(公元前770-前720年)此後離開豐鎬,向東遷徙至洛邑定都。而後,秦襄公征伐戎狄,來到岐山腳下,被周王室封為諸侯。又過去六十五年,山戎越過燕國,征伐齊國,齊國的董公在齊國郊外與山戎大戰。又過去四十四年,山戎征伐燕國。燕國向齊國告急,齊桓公出兵北伐山戎,山戎撤兵返回故地。又過去二十餘年,戎狄的軍隊逼近至洛邑城下,討伐周襄王(公元前651-前619年),周襄王逃出洛邑,亡命於鄭國的氾(fàn)邑。當初,周襄王打算討伐鄭國,因此而娶了狄人的女兒為王後,與狄人一起伐鄭。而後又廢黜了狄王後,狄王後心生怨恨,周襄王的繼母是周惠王的王後,有一位兒子名字叫做姬帶,惠王後想立兒子姬帶為周王,於是與狄王後、兒子姬帶一起作為內應,召來戎狄,乘虛而入,接下來就有了周襄王被驅逐出京師的悲劇,此後姬帶被擁立為周王。戎狄也在陸渾紮下根來,向東抵達衛國,不斷地襲擾中原諸侯國。周襄王在京師外居住四年,派出使者向晉國告急。晉文公剛即位,正想謀取霸主地位,遂派出軍隊征伐戎狄,殺了姬帶,迎接周襄王返回洛邑。

在當時,秦、晉均為強國。晉文公(公元前636-前628年)驅逐了戎狄,戎狄繼而盤踞在黃河以西的圜水、洛水間,此時的戎狄號稱赤狄、白狄。秦穆公從狄人族群獲得賢士由餘的幫助,黃河以西八個大的戎狄部落,此後先後臣服於秦國。隴山以西就有了綿諸,畎戎、狄獂等戎狄。岐山、梁山、涇水、漆水以北有了義渠、大荔、烏氏、朐衍等戎狄。晉北有了林胡、樓煩等戎狄。燕山以北有了東胡、山戎等戎狄。他們分散居住在高山溪穀間的開闊地帶,有自己的酋長,有上百個部落,但是彼此之間並不統屬。

在此之後又過去一百餘年,晉悼公(公元前572-前558年)派魏絳與戎狄議和,戎狄開始朝拜晉國。又經過一百餘年,趙襄子翻越句注山,進攻代國,將代國吞並,隨後與胡貉(mò)為鄰。再後來趙國與韓國、魏國一起滅掉智伯,將晉國瓜分。趙國擁有代地和句注山以北的土地,魏國有了黃河以西、上郡的土地,也同戎狄接壤。再後來,義渠戎狄開始修築城郭,用於護衛自己的領土,秦國仍然不斷地蠶食義渠戎狄,在秦惠王(公元前337-前311年)時期,秦國奪取義渠戎狄二十五座城池,秦惠王伐魏,魏國黃河以西地區,還有上郡全部被秦國占領。在秦昭王(公元前306-前251年)時,義渠戎王與秦國宣太後私通,生下二個兒子。宣太後在甘泉宮設計,殺了義渠戎王,秦國將軍率領秦軍隨後滅掉義渠戎狄。此後秦國又占有了隴山以西、北地郡、上郡,在此修築長城,阻擋胡人的反攻。趙武靈王(公元前325-前299年)改變習俗,穿上胡服,訓練士卒練習騎射,向北打敗林胡、樓煩戎狄,從代地到陰山腳下,再到高闕修築連綿不斷的長城、要塞,在戎狄故地設置雲中郡、雁門郡、代郡。再後來燕國有賢將秦開,在胡人部落充當人質,胡人非常信任秦開。秦開返回燕國後,率領燕軍襲擊東胡,東胡不得不向後撤退一千餘裏。戰國末年,與荊軻一起刺殺秦王的秦舞陽,即是秦開的孫子。燕國也在修築長城,從造陽到襄平,在這廣闊的地域空間設置上穀郡、漁陽郡、右北平郡、遼西郡、遼東郡,阻擋邊境以外的東胡。在當時,戰國有七雄,三個國家與胡人接壤。此後,趙國將軍李牧駐守在邊郡,匈奴不敢再窺伺趙國。秦國兼並六國後,始皇帝派遣蒙恬率領數十萬大軍,向北進攻胡人,將黃河以南土地全部收入囊中,以黃河為要塞,修築四十四座城池,守衛黃河,遷徙貶謫的戍卒,在當地駐守。修通直道,從九原郡直達雲陽郡,借助山勢,沿著溪穀,需要修繕的地方則加以修繕,從臨洮郡至遼東郡,因地製宜連接原來戰國時的燕、趙長城,修築起一萬多裏長的秦長城。隨後又渡過黃河,占據陽山以北的假中地區。

在當時,東胡強大,月氏族也很強盛。匈奴單於的名字叫做頭曼,頭曼單於不能戰勝秦國,不得不向北遷徙。十幾年後蒙恬被二世皇帝殺害,諸侯叛秦,中國發生戰亂,原來秦國安排在邊境戍守的將士先後撤離,匈奴周邊的環境得以改善,繼而重新渡過黃河,在黃河以南中國的邊塞外安頓下來。

頭曼單於有一位太子,名字叫做冒頓。頭曼單於寵愛的閼氏,後來又生下一個兒子,頭曼單於想廢掉冒頓而重新立小兒子為繼承人,於是將冒頓送往月氏,充當人質。冒頓已經做了人質,頭曼單於還要進攻月氏。月氏人就要殺掉冒頓,冒頓盜取了一匹好馬,逃了回來。頭曼單於看到兒子強壯,讓冒頓率領一萬騎兵。冒頓私下裏準備了鳴鏑,訓練手下的騎士射箭,冒頓發布命令,說:“鳴鏑射中的目標,你們中間沒有隨著一起射箭的,一律斬首。”冒頓出外打獵,有部下沒有隨著鳴鏑射箭,冒頓遂將其斬殺。過了一段時間,冒頓用鳴鏑向自己的坐騎射去,左右人有些不敢射,冒頓立刻將其斬殺。又過了一段時間,冒頓用鳴鏑射殺自己的愛妻,左右人有些害怕,不敢射,又被斬殺。再過一段時間,冒頓出外打獵,用鳴鏑向頭曼單於的坐騎射去,左右人一起放箭。冒頓知道,左右人已經可以使用,一天跟隨父親頭曼單於出外打獵,用鳴鏑向單於頭曼射去,冒頓左右的部下隨著鳴鏑,一起射殺頭曼單於,而後冒頓將後母和弟弟以及不服從的大臣全部斬殺。從此後,冒頓自立為單於。

冒頓繼承了單於位後,當時的東胡還很強大,聽說冒頓單於射殺父親,自立為單於,就派來使者,對冒頓單於說:“想得到頭曼單於那匹號稱千裏馬的坐騎。”冒頓單於問群巨,群臣都說:“這是匈奴的寶馬,不能給。”冒頓說:“與人鄰國,怎麼能愛惜一匹馬呢?”隨後將馬送予東胡。又過了一段時間,東胡人認為冒頓單於膽怯,又派出使者向冒頓單於說:“想得到單於的一位閼氏。”冒頓單於又問左右人,左右大臣大怒,說:“東胡人無道,又來索取閼氏!請派兵進攻他們。”冒頓單於說:“與人鄰國,怎麼能愛惜一位女子?”隨後將自己鍾愛的一位閼氏送予東胡。東胡王更加驕橫,不斷地向西侵略。東胡人與匈奴人之間,有一塊棄地,廣闊千餘裏,各居一邊,設置哨所。東胡派出使者對冒頓單於說:“匈奴與我之間,有一塊無人居住的棄地,匈奴也不能抵達那裏,我想占有它。”冒頓單於又問群臣,有人說:“這是一塊棄地,送予他們吧。”冒頓單於頓時大怒,說:“土地,是國家的根本,怎麼能隨意送人!”那些說將土地送予東胡人的,全部被斬殺。冒頓單於翻身上馬,命令國中所有的戰士,有膽敢落後者,格殺勿論,遂向東奔襲東胡。東胡一向輕視冒頓,沒有防備。一直到冒頓單於率領的大軍殺到,東胡王大敗,冒頓單於虜獲東胡大量的百姓牲畜,而後返回。又向西攻打月氏,將月氏人趕出原來的居住地,向南兼並樓煩王、白羊王占領的黃河以南土地,將秦朝蒙恬占領的匈奴故地全部奪回,與漢朝在黃河以南以關塞為界,抵達朝那、膚施等地,不斷地襲擾燕國、代國。在當時,漢王劉邦與項羽正處在交戰對峙之中,中國已經疲憊不堪,冒頓單於因此而得以逞強,手下控弦的匈奴甲士,據說有三十餘萬人。

從淳維單於到頭曼單於,中間經曆了一千餘年,時強時弱,或聚或散,這樣的情況持續了很久,他們整個的傳世過程已經難以考證。然而在冒頓單於時期,是匈奴最強大的時期,北邊的蠻夷全部臣服於匈奴,南邊又與中國結為敵國,此後匈奴傳世的單於姓名以及官號,就開始有了詳細記錄。

單於姓攣鞮氏,在匈奴國稱單於為“撐犁孤塗單於”。匈奴稱天為“撐犁”,稱子為“孤塗”,單於的意思,就是廣闊無邊,比喻其像天一樣博大。匈奴設置左右賢王,左右穀蠡王,左右大將,左右大都尉,左右大當戶,左右骨都侯。匈奴稱賢者為“屠耆”,所以常以太子為左屠耆王。從左右賢王以下到當戶,大者率領上萬騎兵,小者也有數千人,設立二十四長,封號稱為“萬騎”。他們的大臣也是世襲官職。稱為衍氏、蘭氏,再後來還有須卜氏,這三個姓,是貴族姓氏。各個左王、左將住在東方,在上穀郡東麵,與穢貉、朝鮮接壤;右王、右將住在西方,在上郡西麵,與狄族、羌族接壤;單於的王庭麵對著代郡、雲中郡。各個貴族名王有著固定的遊牧區域,逐水草而遷徙。左、右賢王、左、右穀蠡王是最大的部族,左、右骨都侯是輔政官員。二十四位部落首領,下麵設有千長、百長、什長、裨小王、相、都尉、當戶、且渠等官屬。

每年的正月,各部落首領在單於王庭聚會,祭祀天地。每年五月,在龍城舉行大聚會,祭祀祖先、天地、鬼神。每年秋天,草肥馬壯,在蹛(die)林舉行大聚會,統計匈奴各部落人口、牲畜數字。按照匈奴的法律,拔刀超出一尺者,判處死罪,偷盜者,沒收家產充公;有了罪過,小罪者碾壓腳趾,大罪者死刑。關押在監獄中的人,不超過十日,一國之內的囚犯,不超過數人。單於每天早上出營,首先祭拜太陽,晚上祭拜月亮。坐下的禮節,長者在左,麵朝向北。以戊己為吉日。為死者送葬,有棺槨金銀衣裳,但地麵上沒有封土堆,不種植樹木,也不穿戴喪服;身邊的寵臣妻妾要隨著一起殉葬,多者達數十人,上百人。舉兵打仗,常伴隨著月亮的盈虧,滿月則進攻,月虧則退兵。每次打仗,在戰場上斬殺有功的勇士,賞賜一卮酒,繳獲所得歸勇士所有,捕獲的男女,作為奴婢。每次出外打仗,人人為利益而爭先恐後,善於引誘敵人,包抄對方。在有利的時候,如鳥獸麇集,如果遭遇失敗,則會土崩瓦解,煙消雲散,戰後運回死者,幫助運屍體的人可以瓜分死者的家產。

後來冒頓單於又向北征服了渾窳(yǔ)、屈射、丁零、鬲昆、新犁等戎狄部落。匈奴的貴族大臣更加佩服冒頓單於,尊冒頓單於為賢者。

在當時,漢朝剛建國,皇帝將韓王信封在代地,在馬邑設都。匈奴大舉進攻馬邑,韓信投降匈奴。匈奴得到了韓信,遂引兵向南翻越句注山,進攻太原,抵達晉陽城下。高祖親自率領漢軍,前往迎敵。正趕上冬天大寒,天上下雨雪,有十分之二三的士兵凍壞手指,冒頓單於佯裝敗退,引誘漢軍。漢軍遂追擊冒頓單於率領的匈奴,冒頓將匈奴的精銳騎兵藏匿起來,隻是讓羸弱的老兵暴露在外,於是漢軍全線出擊,大半為步兵,共計三十二萬人,向北窮追匈奴。高帝首先抵達平城,後續漢軍還未趕到,冒頓單於率領的三十餘萬精壯騎兵,將高祖圍困在白登山,長達七日,漢軍內外不能相救。匈奴騎兵在西麵的一律騎白馬,在東麵的一律騎青馬,在北麵的一律騎黑馬,在南麵的一律騎紅馬。高祖派出使者,用厚禮賄賂閼氏,閼氏對冒頓單於說:“兩位君王不應該相互圍困。即使我們獲得了漢人的土地,單於也不可能長久地居住在此地。而且漢朝的君王有神靈護佑,請單於考慮。”冒頓單於約韓信的部將王黃、趙利期前來會合,等了很久,也沒有等來,懷疑他們與漢軍有預謀,也就采納了閼氏的建議,將合圍圈打開一個缺口。高祖命令士兵們一律持滿弓,箭矢向外,從打開的缺口撤了出來,最後與大軍會合,冒頓單於也隨即率領匈奴騎兵撤回。漢軍就此罷兵,高祖派出劉敬與匈奴定立盟約,開始和親。

此後韓信做了匈奴的將軍,與部將趙利、王黃等人多次背叛與漢朝的約定,侵略代國、雁門郡、雲中郡。沒過多久,陳豨又造反,與韓信合謀進攻代國。漢朝廷派出樊噲前往反擊,收複了代國、雁門郡、雲中郡以及下屬的縣邑,漢軍沒有出塞。在當時,匈奴得到幾位漢軍的叛將,他們帶著手下部眾投降匈奴,冒頓單於更是多次地來往於代地。高祖為此而深感憂慮,派劉敬再次作為使者,將宗室女兒翁主,作為漢公主下嫁予單於為閼氏,每年向匈奴送上絲帛、酒、食物,多少不等,與冒頓單於約為兄弟,加強和親,冒頓單於此後也減少了對漢朝邊郡的襲擾。燕王盧綰後來也背叛了朝廷,率領手下上萬人投降匈奴,在上穀郡往來襲擾,直到高祖駕崩。

到了孝惠帝、高後執政時期(公元前194-前180年),冒頓單於更加傲慢無禮,竟然寫信,派出使者送予高後,說:“我是孤獨之君,生於荒漠大澤之中,長於曠野牛馬之間,多次來到漢的邊境,願意到中國遊曆。陛下現在孤身一人,也是孤獨居住。兩位君主孤獨,忽忽不樂,沒有什麼自娛,願以我所有,彌補你的不足。”高後看了信後大怒,召丞相陳平和將軍樊噲、季布等人商議,參加朝議的大臣,都說應該殺掉匈奴使者,而後發兵進攻匈奴。樊噲說:“臣願意領十萬漢軍,在匈奴中橫行。”高後問季布,季布說:“樊噲口出狂言,應該斬首!此前陳豨在代國造反,高祖率領三十二萬漢軍出征,樊噲當時就在軍中擔任上將軍,匈奴將高祖圍困在平城,樊噲不能解圍。天下人為此歌道:‘平城受困真是苦!七日不得食,弓弩不能張。’至今歌詠之聲未絕,受傷創痛者沒有康複,樊噲又在口出狂言,妄圖撼動天下,胡說十萬之眾,就可以橫行匈奴,這是當麵欺詐。夷狄如同禽獸,聽到他們的善言不足喜,聽到他們的惡言不足怒。”高後說:“說得對。”遂詔令大謁者張澤回信,說:“單於不忘賤邑,賜以書信,使得賤邑人恐懼。退而深思,賤妾年老氣衰,發齒墜落,走路不能自持,單於誤聽溢美之辭,妾不足以侍奉大單於。賤邑無罪,還望赦免。送上禦車二乘,良馬八匹,以供出行時使用。”冒頓單於得到回信。又派使者來謝,說:“不懂得中國的禮儀,陛下幸而原諒。”獻上草原上的馬匹,遂繼續和親。

到了孝文帝即位,繼續實行和親。文帝三年(公元前177年)夏天,匈奴右賢王入侵黃河以南地域為寇,文帝下詔,說:“漢與匈奴結為兄弟,約定相互間不侵犯邊境,所以漢朝每年向匈奴饋贈很豐厚的禮物。而今右賢王離開他的領地,率領匈奴人越過黃河,居住在漢的疆域,這樣做是不對的。匈奴人往來進入邊塞,捕殺漢朝的官吏百姓,驅趕上郡保護邊塞的蠻夷,使得他們不能安居樂業。匈奴人淩辱我漢朝邊塞的官兵,搶奪財物,桀驁不馴,不講道理,違背約定。征調邊郡將士,車兵、騎兵八萬人抵達高奴縣,由丞相灌嬰率領,反擊右賢王。”右賢王率領匈奴騎兵退出塞外,文帝來到太原。此時,濟北王劉興居造反,文帝隻得返回,撤回丞相率領反擊匈奴的漢軍。

第二年(文帝四年,公元前176年),冒頓單於送來書信,說:“天所立匈奴大單於向漢皇帝問好。此前皇帝說要與匈奴和親,我也有此意思。漢朝邊郡官吏侮辱了右賢王,右賢王事先沒有報告,聽信了後義盧侯難支等人的建議,與漢朝官吏結下怨恨,撕毀兩家君王的協議,破壞了兄弟間的情誼。皇帝不滿的書信我已經看到,派去使者解釋事情的經過,漢朝沒有放回使者,也沒有派漢使前來。漢朝因為此事與我們發生誤解,相鄰二個國家不和。由於小官吏破壞條約,我嚴厲懲罰了右賢王,派他到西麵去與月氏國交戰。倚賴上天的護佑,匈奴將士勇敢,兵強馬壯。已經將月氏國剿滅,死傷無數,捕獲甚多,已經將月氏國平定。樓蘭國、烏孫國、呼揭國以及旁邊的二十六國,現在都已經臣服於匈奴。我們這些草原上,崇尚騎射的民族,現在已經結為一家,北部各州平定。現在要休兵息戰,將戰馬放歸草原,將前事再重新提前,重續舊約,以安定邊境百姓,像上古時的民族一樣,讓少者得以成長,老者得以安樂,世代和平安寧。不知道皇帝有何想法,特派郎中係乎淺帶去書信,獻上駱駝一頭,駿馬二匹,駕車馬八匹。皇帝既然不想讓匈奴靠近邊塞,那就詔令匈奴的官吏百姓離得遠一些。使者到來後,請打發他們回去。”六月中旬,匈奴使者來到新望。看到匈奴送來的書信後,朝廷商議,應該與匈奴和親,還是反擊匈奴,參加朝議的公卿們都說:“單於剛取得滅亡月氏族的勝利,挾勝利之威,不能與他們對抗。即使得到匈奴的土地,都是鹽堿地,既不能耕種,也不能安排百姓居住,最好還是和親。”文帝答應了匈奴和親的要求。

孝文帝前元六年(公元前174年),文帝送給匈奴書信,說:“皇帝向匈奴大單於問好。你派係乎淺使者送來的書信,朕已經看到,你說‘願意休兵息戰,重提前事,再續舊約,以安定邊境百姓,世代享受和平安寧的生活。’朕很讚賞單於的想法。這是上古時聖王追求的目標。漢與匈奴已經約為兄弟,所以送予單於的禮物才如此厚重。但是背棄條約,使得兄弟反目的,常常在匈奴一方。右賢王做的事情在大赦令之前,不要再追究他的責任。單於如果能夠兌現承諾,明確告知屬下官吏,不違背條約,講求信義,我漢朝自然會履行單於書信中所提到的和親。使者說單於親自率軍征戰,吞並西部小國有功,辛勞備至。謹送上一些衣服,有刺繡的綺衣、長袍、錦袍各一件,箅頭的梳子一套,黃金飾帶一條,黃金犀角帶鉤一個,錦繡十匹,錦緞二十匹,赤綈、綠繒各四十匹,派使者中大夫意、謁者令送予單於。”

過了不久,冒頓單於去世,兒子稽粥即位,號稱老上單於。

老上稽粥單於剛即位,文帝又將宗室女兒翁主嫁予單於為閼氏,派燕國人宦官中行說護送翁主前去。中行說不願意去,朝廷一定要派他去。中行說就說:“一定要派我去,我就在匈奴加害於漢朝。”中行說到了匈奴後,果然投降單於,老上單於很信任中行說。

最初,老上單於喜歡漢朝的絲帛綿絮食物,中行說說:“匈奴的全部人口,不到漢朝的一個郡人口多,之所以強大,是因為衣食不同於漢朝,不像漢人一樣,倚賴於土地上的出產。現在單於假若改變自己的生活習俗,喜歡漢人的禮物。漢人如果拿出十分之二的物品,就可以收買匈奴整個民族。穿上漢人的綿絮絲帛,騎馬馳騁於荊棘中,衣褲會很快撕裂,其實不如氈裘結實耐用;取得漢人的食物,匈奴人也不要當作寶貝,將其丟棄,向漢人明確表示,其食物不如匈奴人食用的奶酪美味。”中行說將自己懂得的數學知識,教授給單於的左右親信,讓他們學會認識數字,記錄自己的民眾和牲畜的數量。

漢朝送予單於的書信,用一尺一寸長的簡牘,書信中的稱謂是“皇帝敬問匈奴大單於無恙”,還有送予單於的禮物及問候的一些話語。中行說讓單於以一尺二寸的簡牘,信的印封也做的很長很大,其言辭傲慢無禮“天地所生日月所置匈奴大單於敬問漢皇帝無恙”,還有回送的禮物及問候的話語等等。

漢朝派往匈奴的使者,有人說匈奴的風俗輕視老人,中行說詰問漢朝使者:“漢地的風俗,對於那些屯墾戍邊,將要出發打仗的軍人,他們的親人是否也會用溫厚肥美的食物,為他們送行?”漢使者說:“是這樣。”中行說說:“匈奴人把戰鬥作為他們最重要的事情來看待,老弱病殘不能參加戰鬥,所以要拿最肥美的食物,先供給青壯年享用,這樣他們才能保衛自己,父母子弟也都兼顧到了,怎麼能說匈奴人輕視老人呢?”漢使者說:“匈奴父子在一個穹廬裏睡臥,父親去世,兒子可以娶後母;兄弟去世,在世的兄弟可以娶去世兄弟的妻子。缺少穿衣帶帽的禮儀,沒有宮廷拜見的禮節。”中行說說:“匈奴人的習俗,吃的是牲畜肉,飲的是牲畜奶,穿的是牲畜裘皮;牲畜食草飲水,隨著季節遊牧。遇到戰事,匈奴人人可以騎射,和平時期則相安無事。沒有繁瑣的製度約束,便於管理;君臣間禮儀簡單,可以長久地維持相互間的關係。一國的政事,如同一個人的肢體。父兄去世,娶後母或者兄弟的妻子,為的是不失去家產,宗族得以延續。匈奴看起來婚姻紊亂,傳宗接代一定是本家族的人。而在中國,雖然佯裝不娶後母,以及兄弟的妻子,親屬之間出現矛盾,則會刀兵相見,相互殺戮,甚至改換姓氏,這一類的事情還少嗎。禮儀也有它的弊端,上下產生怨恨,宮室營建得窮奢極欲,致使窮困者生活艱難。漢人努力耕田種桑,以求溫飽,修築城郭以求安全,百姓遇到戰事,不懂得攻戰,和平安寧,卻隻能困守在田地上。住在屋子裏的漢人,不必巧言誇辨,衣冠楚楚,又有多少益處!”從此後,漢朝來的使者再要想辯論,中行說就說:“漢使不必多言,記住送到匈奴來的繒絮酒曲。份量要多些,質量要好些,何必說那麼多廢話?送來的物品符合要求便罷,否則記住,到了秋天草肥馬壯的時候,匈奴人就會縱馬馳騁,蹂躪漢人的莊稼。”中行說就是這樣,用心指導單於,做著損害漢人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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