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回 論案情急煞羅知府 入盜穴嚇倒郭捕頭(1 / 3)

話說郭成見羅曜庚拉住自己的手要走,竟是不由分說的樣子,隻急得心中亂跳!明知羅知府既親自降尊來接,空言推諉,是不能了事的。隻得說道:“請大老爺返駕,下役馬上就來。”羅曜庚笑道:“本府是走路來的,不妨一同走回去。”郭成沒得話說,誠惶誠恐的跟著羅曜庚,直走到知府衙門。

羅曜庚這回所以不坐大轎,不開鑼喝道的擺官架子,僅帶了一個親隨,步行到郭成家裏,緣因就為郭成是個已革的捕役,論自己的身份,斷沒有現任知府,拜已革捕頭的道理。坐著大轎,招搖過市,外麵知道的人必多,於自己的官格官體麵,都有很大的關係。然羅曜庚知道郭成的強項性格,當那斥革郭成之後,已覺有些後悔,打了就不應革,革了就不應打。於今已斥革了這麼久,自己有急難的時候,再去求他,他推托不來,沒有辦法;倘若郭成有意刁難,將打發去傳堂諭的捕班轟了出門,就一溜煙往別處去了,或藏躲在什麼地方,他既不當役,又沒犯罪,簡直沒有強製他的方法。為要顧全自己的祿位,在勢除了趁派出的捕班不曾回報的時候,親來郭成家迎接,便沒第二條路可走。

這時既已將郭成弄到衙裏,就在簽押房中,用款待有資格紳士的禮貌,款待郭成。先向郭成道了歉意,才將半月來所出重重盜案,一樁一樁的述了,末了要求郭成辦理。郭成道:“大老爺這般恩典,栽培下役,下役自然應該感激圖報;不過下役閑居了大半年,一切辦案的門道,都生疏了,就是一件平常的盜案,大老爺委下役去辦,下役也不見得能和當役的時候,一般順手,何況這種駭人聽聞的大案子。下役敢斷定做這幾樁大案的強盜,是從外路來的,不是本地方的人,近三夜安靜,必是已攜贓逃出境了。大老爺若在四五日以前,委下役辦理,或者還有幾反可望辦活;此刻做案的既已出了境,不問教有多大本領的人去蹈緝,也恐怕不是十天半月的功夫,可望破案的了。”

羅曜庚一聽郭成的話,不由得臉上急變了顏色!口裏不住的說道:“這卻怎麼了?這卻怎麼了?旁的還好說話,就是黃家的那案,上峰追得急如星火,耽延了這麼多日子下來,本府受申飭,尚在其次,教本府怎好再去討限呢?”說完,急得搔耳抓腮,半晌忽抬頭對郭成道:“重賞之下,必有勇夫!隻要你能在三日之內,能將這案辦活,本府賞你三千兩紋銀;五日之內,就隻二千兩了。”

郭成心想:三千兩紋銀,也不在少數,這些案縱說不見得定是周錫仁兩兄弟做的,然他兩人總脫不了幹係。他兩人找我拜把,必別有用意,仰慕我本領的話,不待說是假的,我與他兩人絕無淵源,無端那麼待我,哪有什麼真心?我即算朝他待我的好處著想,也隻能設法替他兩人開脫一番。他們這種行為,總不正當,我既要當個漢子,終不能和他們呼同一氣。

“羅大老爺今日親到我家求我,我的麵子也算十足了,於今更許我這麼多賞銀,尋常當一輩子捕頭的人,哪裏容易遇著這種機會?我此刻不答應罷,一則對不起羅大老爺;二則顯得我不是個能幹人。萬一周錫仁兄弟找我拜把,和每次饋贈禮物的事,傳出去有人知道了,而周錫仁兄弟,又破了案,和盤托出的,供將出來,我豈不好端端的,也成了一個坐地分肥的大盜窩家嗎?並且羅大老爺擔了這樣為難的案子,在自己肩上;親自將我接到這裏來,我就想不答應去辦,他也絕不會依我。等到他老羞成怒,弄翻了險,硬壓迫我去辦,把我的母親妻子押起來;我不答應,就辦我通夥,那時我沒得方法躲閃了,才答應去辦,也就太沒體麵了。”

郭成想到了這一層,隨即向左右和門外望了一望,羅曜庚會意,起身看門外無人,連忙將耳湊近郭成口邊;郭成低聲說了幾句話,羅曜庚仍回原位,放高了聲音說道:“你還嫌本府懸的賞輕了嗎?怎麼沒有回答。”郭成道:“不是下役不遵大老爺的吩咐,無奈這些案子,下役實在辦不了。莫說三千兩,就是三萬兩,也不答應去辦。論大老爺待下役天高地厚的恩,隻要拚著性命,能辦得了的事,也應該拚命去辦,怎敢更望大老爺的賞呢?”

羅曜庚聽了,陡然沉下險了,厲聲說道:“你這東西,好不識抬舉,你以為此刻不在役,本府便不能勒令你去辦嗎?本府因曲全你一點兒顏麵,好好的對你說,並許你的重賞,你竟敢有意刁難起來。你們這般東西,生成的賤骨頭,不把你的家眷收押,好對你講,你是要推三阻四,不肯出力的!”

說罷,朝外麵高叫了一聲來!即進來一個親隨。羅曜庚氣呼呼的,吩咐教人即刻將郭成的家眷,概行拘押,好生看管。隨掉轉臉指著郭成道:“給你兩天限,辦活了便罷,違了半刻的限,仔細你的狗腿。”郭成慌忙跪下來哀求道:“下役的母親,今年七十三歲了,千萬求大老爺你開恩,不加拘押。”羅曜庚叱道:“放屁!不拘押你的母親,你哪裏肯竭力去辦。你有孝心,怕你母親受苦,就得趕緊去辦。滾罷!”郭成連連叩頭說道:“無論如何,總得求大老爺寬限幾日,兩天的限,實在……”下麵不曾說出,羅曜庚已就桌上拍了一巴掌,喝道:“住口!多一刻也不成。”說了這一句,就此怒容滿麵的大踏步進去了。

不一會,已將郭成的母親和奏子,拘進了府衙。羅曜庚著人看管,非待郭成將劫案辦了,不能開釋。郭成哀求至再,沒有效果,隻得垂頭喪氣的,出了府衙,一路愁眉苦臉走到家中,正打算拾奪應用的東西,做一包袱捆了,馱著出門,跑緝盜案。忽聽得外麵有人高聲喊大哥,郭成一聽那聲音,知道是周錫仁來了,口裏一麵答應,心裏一麵思量,他來得正好。我和他兩兄弟,雖每日同在一塊兒,混了半個多月,然總是他們到我這裏來,我一次也不曾到他們家裏去,他們所說的住處,究竟是不是確實的,我也沒去過,此刻難得他們肯來,且看他們的神氣怎樣?

郭成迎出去,隻見周錫仁蹙著雙眉說道:“我以為大哥已動身到北京去了,誰知竟出了意想不到的岔事,害得老伯母和大嫂,平白的受這種屈辱。我方才在路上遇著,很覺得詫異!到府衙裏一打聽,才知道是這麼一回事,因此特地來瞧大哥,一則問候問候;一則看大哥打算怎麼辦法?若有使用我兄弟的地方,請大哥盡管不客氣的直說,凡是我兄弟力量做得到的,無不盡力。”

周錫慶也接著說道:“我是不能幫大哥做什麼事,隻跑腿報信的差使,大哥肯教我去做,我也能去。”周錫仁放下險,朝周錫慶叱了一聲道:“大哥心裏正在難過,你也和平時一樣的嬉皮涎臉。”叱得周錫慶低頭不做聲。郭成才開口說道:“承兩位老弟關切,感激不盡!不過這回許多案子,不似我以前經手的案子好辦,並不是尋不著線索,也不是做案的遠在天邊,不能捕獲;這其中實在有種為難之處,雖承兩位老弟的盛意,肯為我出力,無奈我……”說到這裏,沉吟了一會,接著歎了口氣道:“世上真隻有蠻不講理的官,沒有蠻不講理的百姓,我吃的是自己的飯,穿的是自己的衣,憑什麼可以壓迫我做官家的事?就是這麼不作理會罷,七十多歲的老娘,陷在監牢裏受罪,我便是個禽獸,也不能望著老娘受罪,自己倒和沒事人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