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時倒很覺得有趣,不舍得驚散了它們。再看那鷹,並不遠飛,仍是目不轉睛的,望著那蛇打盤旋。盤旋一會,又下來相鬥一會。我看見一連鬥了八次,一次有一次的鬥法,各不相同。鬥過八次之後,蒼鷹自飛向空中去了,彼此都不曾受傷。
“我從永寧州出來,到羅浮山,受我師傅的剃度,漸漸領悟了靜中旨趣,心胸豁然開朗,就因蒼鷹與花蛇相鬥,悟出遍身的解數來,它八次有八次的鬥法,我也就創出八樣身法手法來。費了二十多年的心血,精益求精的,成了八個字訣,因名這種武藝為字門,所有的手法,無一不是極簡捷,極妥善,他人不易提防的。字門拳既成了功,特地到陝西,尋著從前劫我鏢的人,報了那番仇恨。我原不打算傳授徒弟的,隻因數十年的心血,湮沒了可惜,才物色了你這個稟賦極強的徒弟。你這番受了這般重創,又聽了我這武藝的來源,此後應該知道,非到萬不得已,生死關頭的時候,絕不可輕易和人動手。你要知道,世間若沒有第二個,和我一般新創的武藝,便不會有人是你的對手。”
廣慈說過這話,不到一月,便圓寂了。圓通庵的和尚,平日都不歡喜陳廣泰,而陳廣泰又是個俗人,廣慈既死,在圓通庵自然存身不住,隻得對著廣慈的塔,痛哭了一場,出了圓通庵。他因在福建,犯過殺人的大命案,福建人最膽小,聞了陳廣泰的名都害怕,誰也不敢近他。他在福建便無可謀生,輾轉流落到了廣州,仍是沒有謀生的技藝,隻好每日趕人多的地方,使幾趟拳腳,求人施助幾文錢度日。
無奈他那種新創的字門拳,是極不中看的;外行看了,固然不懂得是鬧些什麼玩意,便是尋常會武藝的人看了,因為這種身手,太來得不倫不類,全是平常不曾見過的,也都冷笑一聲走了。遇著好行善事的人見了,可憐他是一個外省人,流落此地;橫豎和開發乞丐一般,丟下一兩文錢,也不問他鬧的是什麼玩意。陳廣泰哪裏理會得,一般人都瞧不起他的武藝,還想在廣東,招收些學武藝的徒弟;一則要借此圖謀衣食,二則想將自己的聲名,傳揚出去。隻是賣藝了兩三個月,僅免了餓死,並無一人來從他學藝。
這日陳廣泰在街上賣藝,圍著看的人,卻也不少,陳廣泰使完了拳腳,照例拾了幾文錢,正待換一處地方再使,偶抬頭見人叢中立著一個二十來歲的青年,兩目炯炯,露出光芒,四肢身體,都像是很活潑的樣子,不過身上衣服,甚是襤褸,隻因廣東的氣候熱,廣東人對於衣服,皆不大注意,每有幾十萬財產的人,身上穿著,和乞丐差不多的。陳廣泰暗想這後生的身體,生得這麼活潑,兩眼這麼有神,他若肯從我學武藝,我用心教出來,必能成一個好手。我師傅當時傳授我武藝的時候,也是因見我的資質好,特地用方法勸我,從他老人家學武藝。我來廣東這麼久了,每日在街頭巷尾賣武,廣東人知道我武藝好的,自然很多很多,但從不見有一個人來,拜我為師的,我此刻既遇了這麼一個資質好的後生,何妨也學我師傅勸我的樣,去勸他一番,看是怎樣。
陳廣泰主意已定,隨即背上包袱,跟著那後生,走到人少的地方,緊走了幾步,在那後生背上,輕輕的拍了一下說道:“唗!請站住,我有話問你!”那後生見背後有人於無意中拍自己的肩,又聽了站住有話說的話,當下頭也不回,一扭身就往前跑。陳廣泰不知他為什麼?這般驚跑,提腳便追。
不知那後生畢竟為什麼驚跑,陳廣泰追著了沒有?且俟第二十三回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