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富東笑道:“已經脫了,還不好嗎?”隨將兩手一拱,請霍俊清居先,霍俊清幾分客氣的心思,二人一來一往的,走了五、六十個照麵,霍俊清不曾攻出一手,李富東知道他是客氣,想趁他的疏忽,猛力出幾手。又走了二、三十個回合,霍俊清見來勢凶猛,改變了路數,便已看出李富東的心思來。因思自己是初立名的人,以三十多歲的壯夫,和七十多歲的老頭動手;自己還是短衣窄袖,老頭的長袍拖地,實在是隻能勝,不能敗!若不小心,被這老頭打敗下來了,有礙自己的名譽還在其次,霍家迷蹤藝的聲威,就從此掃地了。這一架的關係,有如此其重,哪裏敢怠慢呢?
李富東一步緊似一步,霍俊清也一步緊似一步,穿長袍的,畢竟吃虧,轉折略笨了些兒,被霍俊清搶了上風,步步逼緊過來,李富東隻得步步往後退。霍俊清的彈腿,在當時可稱得蓋世無雙,見李富東後退,就乘勢飛起一腿。李富東知道不好,急使出霸王卸甲的身手,竭力向後一挫。原打算挫退七、八尺遠近,好將長袍卸下,重整精神,和霍俊清鬥個你死我活的。沒想到已向後退了好幾步,背後有個土坑,相繼不過五、六尺;這一退用力過猛,下盤抵住了土坑,沒有消步的餘地,上盤便收勒不住,仰麵一跤,跌倒在土坑上麵;土坑承受不起,同時塌下半邊。
還虧得李富東的功夫老到,躍起得快,不曾陷進土坑的缺口裏。若在旁人,陷了下去,怕不碰得骨斷筋折嗎?但是李富東雖然躍了起來,無奈上了年紀的人,禁不起這般的蹉跌;已跌得心虛膽怯,勇氣全無,不能再動手了。
霍俊清見他一躍而起,以為尚不肯罷休,仍逼緊過去。李富東隻得拱手喊道:“罷了,名不虛傳,固是少年豪傑。”霍俊清這才停了步,也拱手謝罪道:“衝撞了老前輩!”王老頭哈哈大笑道:“好一場惡鬥,我的眼睛走運,這個土坑倒運。”說得李富東、霍俊清都笑了。
李富東這回雖是敗在霍俊清手裏,然心中並不記恨,倒很佩服霍俊清;說王五爺所誇讚的,確是不錯,定要挽留霍氏師徒,多住幾日。霍俊清見李富東一片誠心,又在新正閑暇的時分,不便執意要走,遂住下來。
又住了三日,第四日早,霍俊清還睡在床上,不曾起來,忽被外麵一陣嘈雜的聲音,驚醒轉來了。側耳聽去,隻聽得李富東的聲音,在外麵大聲說道:“這是從哪裏說起,快解下來,救一救試試看。”接連就聽得唉聲歎氣,不覺吃了一驚,心裏暗忖道:“他家有什麼人尋了短見嗎?不然,怎麼說解下來救一救呢?”一麵忖想,一麵翻身坐起來,看劉震聲已不知何時起去了。遂披衣下床,到房門口,即見劉震聲麵色驚慌的走了進來。
霍俊清連忙問道:“外麵什麼事,是這麼鬧?”劉震聲不待霍俊清問下去,即雙膝往地下一跪,兩眼淚如泉湧的哭道:“弟子該死,摩霸大哥死在弟子手裏了。”霍俊清陡然聽得這麼說,心裏大吃一驚,以為劉震聲私自和摩霸較量拳腳,將摩霸打死了,不由得大怒罵道:“你這東西的膽量真不小!我帶你在人家作客,你怎敢瞞著我,去和人動手?這還了得。”
劉震聲忙分辯道:“不是弟子打死他的,是他自己懸梁自盡的,弟子並不曾和他動過手。去年他來天津請師傅的時候,他要和弟子賭;看師傅和李爺較量,誰勝誰負。他說李爺勝,我說師傅勝,他便要和我賭采。他說有一所房屋,可拿來做賭,弟子也隻得拿房屋和他賭。不料這回李爺不曾勝,他對弟子說,三日內交割房屋。弟子說這不過賭了玩的,豈真個要交割房屋嗎?他說不行,男子漢大丈夫說話,哪有說了當玩的?三日內必交割房屋給你。
“他說完就出門去了,直到昨日才回來,神氣頹喪的,將弟子拉到僻靜的地方說道:“我對不住你,我哥子不肯給我做險,說祖宗傳下來的產業,不能由我一個人作主,拿了和人做賭賽的東西。我向他叩頭,求他曲全了我這一次的顏麵,以後再不敢這麼了。他隻是不肯,說隻得這一所房屋,輸給人家就沒有了;我不能住在露天裏,給你全顏麵。聽憑我如何哀求,他不但不肯,後來反要動手打我。我隻得忍氣吞聲的回來,我實在對不起你,欠了你這筆債,隻好來生變牛馬來償還你罷!”弟子當時見他這麼認真的說,便用許多言語安慰他。他低著頭,一言不發,弟子實沒想到他就此要尋短見。雖說不是弟子打死了他,也不是弟子逼死了他,他和弟子賭賽,總得算是死在弟子手裏。想起來,心裏實在難過。”說罷,伏在地下痛哭。
不知霍俊清怎生說法?且俟第十四回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