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古人從會走路起就開始學習騎馬,從能拿起弓時開始學習射箭,幾乎是天生的戰鬥民族。如果把未經訓練的江南農民武裝起來驅趕到戰場,那等於驅羊吞虎,起不到任何效果。職業農民的職業強盜之間的戰鬥力差距,決定了戰役的結果。
所以,長期以來,大都督府堅持實行的是一種精兵政策。通過指揮學院、邵武軍校和警備軍製度,逐級完成將領、士官和士兵的培訓。隻有通過這種嚴格標準培養出來的破虜軍才有與相同數量的蒙古軍一戰的實力。
這種精兵政策存在著一個巨大缺陷,就是無法短時間內提供大量士兵。在江南,這種缺陷可以通過各地義軍來彌補,習慣了宋代相對舒適的生活條件的大宋百姓與掠奪其財產、屠殺其同胞的蒙古人之間的仇恨不共戴天,破虜軍在江南的每場戰爭中,都能得到數倍於自己的民間武裝和青壯百姓的支持。
戰場一旦轉移到江北,百姓的支持度就快速下降。越往北方,破虜軍能在民間獲得的支持力量越小,大宋這麵旗幟的影響力越弱。自從康王南渡後,北方土地已經被放棄了一百六十多年,近四代人的血脈更替,讓大部分北方百姓失去了對大宋的認同感。包括一些以忠義為名的儒士,眼中的故國都是元而不是宋。
所以,隻帶了七千精銳北上的陳吊眼,在忽必烈的幾十萬大軍麵前絕對沒有獲勝的可能。以兩萬對五十萬,即使神仙在場也創造了不了勝利的奇跡。
“把新編的四個火槍營調往江南西路!”文天祥反複考慮後,否決了宋清濁的建議。與其讓三個整編營的火槍手去陳吊眼那裏完成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不如把他們補充到江西戰場。畢竟在那裏大宋和北元還維持著不勝不負的局麵,多投入一份力量,就多一份取勝的希望。
“大人,咱們連續四個月的新兵都投放到了江南西路,這種添油戰術是兵家大忌!”宋清濁有些急切地建議道。自從江南西路開戰以來,大都督府幾乎把每批訓練好的新兵和醫館裏康複的傷號都投入到了那裏,但是鄒洬的防線依然在不斷收縮。協同破虜軍作戰的各路義軍傷亡更是慘重,有些小規模義軍從山寨大當家到小嘍囉幾乎一個沒剩下。
雖然破虜軍也讓伯顏麾下的蒙古軍付出了同樣的代價,但是照這個比例換下去,最後的勝利者還是北元。因此,參謀部的年青人多次建議文天祥重新調整江南西路的戰略,都被他否決掉了。本能中,文天祥對鄒洬有一種信任感,或者說對自己一手創立的軍事製度有信心。誠然,鄒洬的指揮能力和作戰經驗都不如伯顏,但破虜軍的參謀製度和全新的作戰思考方式,應該能有效彌補鄒洬個人能力上的不足。況且,大都督府參謀部遠離前線,對前方將士能不幹涉過多還是不要幹涉過多。
至於陳吊眼所率領的北伐先遣師,文天祥依舊打算把他們作為奇兵考慮。看看茫然不解的宋清濁,他低聲命令道:“把能投入作戰的新兵和已經康複的傷號全部給鄒將軍送過去。派快船送信給陳吊眼將軍,要他和杜滸兩個盡力拖延忽必烈的南下腳步,完成任務後後從海上撤到兩浙,沿江抵抗北元進攻。春耕結束後,立刻命令除福建、廣東和兩浙各地的所有破虜軍和警備部隊去建康集結,我會向蘇家、方家求援,今年夏天與華夏眾豪傑在長江迎戰忽必烈!”
經過幾年的高速發展,福建、廣南比曆史上任何一個時期都繁華,就連剛剛收複一年多的兩浙,在安撫使李興和參謀曾琴的努力下,都在慢慢恢複著生機。忽必烈既然對自己治下的北方百姓都毫不客氣地搶,對於遠比北方富庶的江南,洗劫起來更是不會留情。他統帥的元軍是一群狼,劫掠的收獲越大,群體的戰鬥力也越強。為了不讓他們獲得充足的給養,元、宋對決的地點隻能選擇在長江沿岸。
此戰將是蘇醒後的華夏與北元的總決戰。忽必烈南下軍隊中隻有五萬蒙古軍,說明經過連續數十年對內對外戰爭,北方大草原上積蓄的戰鬥力量已經被消耗到了極限。這五萬蒙古軍和三十萬漢軍,是他最後的底牌。勝,他可以與伯顏左右呼應,直搗福建,不再給華夏另一個喘息機會。敗,他寧願輸光全部家當,甚至把整個蒙古族都搭進去。
對於大都督府來說,也是同樣道理。勝則永遠屹立,敗則萬劫不複。
“是!”宋清濁肅然以應。心中還有很多建議要說,但這個時候,他不能幹擾大都督的決定。
“我,我還,還有一個辦法!”沉默了好半天的杜規又憋出了一句。結結巴巴的腔調與議事廳肅然的氣氛格格不入,惹得大夥哄笑連連。
笑夠了,議事廳內的氣氛也跟著活躍起來。如果真的是一場對決的話,微笑著去麵對和無比緊張的卻麵對,結果不會有太大差別。何況經曆了五年多恢複,華夏未必沒有與蒙元一戰的能力。
“說吧,子矩,你又想出了什麼鬼點子!”文天祥拍了拍杜規的肩膀,笑著問。內心深處與杜規的隔閡感讓他很別扭,他期待著雙方可以恢複到泉州事件之前那種無話不談的地步,但無論他作出怎樣的努力,都收不到任何效果。
伯顏給大都督府下的是一幅長效毒藥,當初接過杜規等人手中的黃袍,文天祥將不得不稱孤道寡。眼下拒絕了那件黃袍的他,同樣也變成了孤家寡人。不再有一個朋友,在看不到盡頭的荊棘路上,越走越孤獨。
“隻是,隻是此計過於陰損,怕是,怕是丞相於心不忍!”杜規想了想,鼓起勇氣說道。文天祥的個人品格讓他佩服,但過於高潔的誌趣明顯妨礙了大都督府的對敵策略的準確性。
“且說來看,你什麼時候學得這般羅嗦!”文天祥笑了笑,有些無奈地嗬斥。
“高價買糧、禁止一切能吃的東西向北運。逼北方老百姓造反!”杜規看了看眾人的臉色,緩緩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