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大元的官還有當下去的意義麼?連百官俸祿都發不起的朝廷還能支持多久?王庭玉望著跳動的燭光,呆呆地想。他家道殷實,即便不當官也能活下去。隻是一肚子入世之學太浪費,聖人教誨人要“齊家,治國,平天下”,如此才不枉讀了那麼多書。大元朝雖然風雨飄搖,畢竟是天下正朔…..

黑漆漆的窗外,傳來一陣陣喧嘩聲。附近的豪門中有狗狂吠了一陣,很快又恢複了平靜。北風的呼嘯把一切淹沒在黑暗裏,凍死人的天,誰知道外邊又發生了什麼熱鬧。徐州城的夜晚向來如此,陳吊眼北上時把臨近的縣城砸了個稀巴爛,蒙古軍又尾隨著破虜軍搶了一遭,然後是螞蟻般的紅襖軍。三路大軍過境,再富饒的地方也會變成荒原,如今城裏邊大街小巷都是流民,每天晚上都得發生幾起為爭奪大門洞避風而進行的鬥毆事件。

“啊!”夜空中傳來一聲淒厲的慘叫,仿佛近在咫尺。王庭玉感覺到事態不對,走到牆邊抓起了防身用的寶劍。城中駐軍都出去剿匪了,他能指揮得隻有地方上自行募集的弓馬手。而那幫弓馬手基本上出身於地痞流氓,抓賊未必好用,欺負良善卻一個頂倆。

吵鬧聲越來越近,王庭玉已經可以看到火光。他抽出寶劍,對著門外大喊道:“來人,傳劉牌頭…..”

衙門裏平素圍著他如蒼蠅般轉的小吏一個都沒有回應,偌大的院落顯得空蕩蕩的,隻有北風的呼嘯聲在樹梢間回蕩。

“來人,誰值夜,傳劉牌頭!”王庭玉有些害怕了,扯著嗓子大喊。

內宅的門被輕輕的推開,旗牌官劉文義全身披掛,慢慢走了進來。在他身後,十幾個喝得嘴醺醺的弓馬手擎著火把,把雪地照得通亮。

“老爺,您找我?”劉文義淡淡地問。

“劉,劉牌,牌頭,你,你這是幹,幹什麼?”王庭玉聽見自己的聲音在顫抖,手中寶劍仿佛有千斤重,怎麼也提不起來。

“老爺,天變了!”劉文義上前拍了拍王庭玉的肩膀,順手奪下了他的寶劍。

“本,本府,本府一直待,待你等不薄!你,你等…...”王庭玉指著弓馬手們,氣急敗壞地罵。

弓馬手麵無表情的站著,手中的火焰吐吐跳動。

“老爺,天變了。大元氣數已盡,英雄趁亂而起。您是大元的總管,漢王會依兩國交戰之禮將您厚葬!”劉文義笑了笑,把寶劍又塞到了王庭玉手中。帶著弓馬手們轉身走出,順手帶住了府衙內宅的大門。

門在他身後吱呀一聲關上,不一會兒,火光從徐州府衙跳起來,燒紅半邊天空。

“紅襖軍進城了!”有人在雪夜中哭喊。

“破虜軍來了,八字軍來了,紅襖軍來了!”有人唯恐天下不亂,大叫著衝進附近的民宅。聽到喊聲,無數豪門大戶死死鎖住了院門,自家雇的保鏢,護院紛紛跳上院牆,把手中兵器對準了臨近街道。

“漢王有令,驅逐韃虜。徐州百姓殺蒙古人者,賞銀十兩,米一鬥。破一宅院者,封百戶。降漢者不殺,協助漢軍者有賞!”劉家老三身披一件大紅披風,帶著百十個家丁在街頭縱橫。聽了家丁們的喊聲,沒有實物果腹的流民和曾經受過劉家恩惠的乞丐紛紛響應,不一會兒,就攻下了衙門附近的幾個大院。

“男的全殺,女的分給眾位頭領!”劉文魁大聲命令。身後剛剛當了官的家丁們惡狼般衝進院子,把女眷們橫著抱了出來。流民、乞丐、還有普通百姓紅著眼睛,踹破屋門,把鋼刀舉向手無寸鐵的同族。

哭喊聲中,雪夜顯得如此漫長。大街小巷,暴行發生在每個角落。珠寶、玉器、金銀細軟,大戶人家不知積累了幾代幾年的財物一夜間易主。平日高高在上,橫征暴斂的色目官吏、蒙古富豪被起義者從被窩裏拖出來,押到街頭用磚頭打死。平素與百姓無半點積怨的店鋪掌櫃、地主、商號老板也紛紛被揪出,反應及時的趕緊宣布向漢王效忠,散盡家財求一時平安。反應不及時的,轉眼成了刀下冤魂。

天亮的時候,大善人劉文忠親手在城頭升起一麵血染的紅旗。旗麵上寫了個鬥大的“漢”字,昭示著劉氏兄弟高貴的血脈。隨後,劉文忠封二弟為大將軍,三弟為國相,幾個最早追隨起事,殺人立功的衙役為驃騎,開始了爭奪天下的曆程。

附近杆子、流匪聞訊,紛紛向徐州靠攏。在紅襖軍分舵主李子明的幫助下,漢國打下了彭城、沛縣,定陶、單父,很快成了兩淮最大一股起義勢力。

“亂世來了,皇帝輪流做,明年到我家!”

兩淮群雄蜂擁而起,漢、唐、周、楚,無數旗號在四戰之地飄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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